戴缘打断了陈远的自言自语。

“嗯?”

“仙师!您修为如此高强,定是长生吧?”

“大差不差。”

“哦,这样啊。”

戴缘说道。

陈远背着身,等着戴缘的苦苦哀求。

只是,任凭风雪再怎么飘摇,竟是等不到戴缘说话。

便转身,看见戴缘,满面笑意的看着自己。

“仙师。”

“嗯?”

“您还是没变,就是头发白了些,但好看,好看,像蚕丝一样。”

陈远看着戴缘,蓦然心中一沉。

“戴缘,你究竟找我何事?”

“没事没事,仙师,这些年,我特别想你。”

“要不是你,我戴某也没想过,这辈子竟然能享到皇帝命。”

“仙师,你放心,我不求长生,我也不想要长生。”

戴缘坐在了地上,轻轻笑着。

“自打做了皇帝,也无多少朋友,算起来,仙师才是我第一个朋友。”

“现在的修士,大都不一样了,他们不会像当年那样,将人圈做奴,圈做仆。”

“可仙师不会老,不老,自然就不知道,人在老的时候,会有多么的怀念过去。”

“仙师啊,当年……在永安关驿站里吃的那顿饭,我这辈子也未再找出来第二顿。”

“当时卯时时候,鸡叫天鸣,仙师说,‘我不会走’,那真是太潇洒了……”

“哈哈……这辈子能有幸与仙师作友,实乃我三生之幸。”

“可惜,我天赋不行,这辈子也活得够够的了。”

“为了活着见到仙师,浪费了无数国力财力……但我不后悔。”

陈远微微一顿,

“你不怕后世骂声,百姓怨言?”

戴缘摇头,

“不怕,我前半生也为百姓做了太多,开疆扩土,容燕北,并邱工,后半生想自私些,寻到我的挚友,哪有如何呢?嘿嘿,反正我都快死了。”

“后人骂我,让他骂去吧,当年在永安,不也是有人骂仙师,毁雕像?仙师你不也照样不在乎么?”

陈远点头,

“好性情。”

“嘿嘿,那自然,我可是师承您啊。”

“仙师,我也该到时候了。”

陈远继续点头,

“有什么要交代的么?比如让我庇佑戴姓皇脉几百年云云……”

戴缘继续摇头,

“不必,不必,仙师乃心向自由之人,一生不愿被拘束,若与王朝捆绑,又谈何自由?”

“我这戴姓皇脉,也是便宜得来,算不得什么……未来能与不能,成与不成,皆看他们这些后生的造化。”

陈远有些意外。

甚至今日戴缘所有的话,都有些意外。

“我本就觉得活着无味,今日见到仙师,也了了心愿。”

戴缘抬头,看向天幕。

洋洋白雪如浩瀚江海,将他吞没。

坐朝一百一十二年余的永安皇帝,今日寿终正寝。

陈远心里稍苦,但更多的是麻木。

“下雪了。”

陈远看着洋洋白雪。

“你若求个长生,我也未必不能让你活下去。”

戴镜跪地,已是泪流满面。

他不懂戴缘对陈远的执念。

他也不懂戴缘在生下他之前,曾被辱没到舔过那些仙家的靴子。

他也不懂戴缘曾经历的种种。

但陈远知道。

风雪摇摆,将人间最后一点暖意也吞没。

陈远没有为难戴镜。

戴镜也不敢再久留。

他告别仙师,差人抬起戴缘的尸身,打道回都。

同年冬末。

永安国葬。

来年初春。

新帝立,却非戴镜,而是其二弟戴枭。

原来戴枭早也私培党羽,心中也对那皇位牵肠挂肚。

但戴枭更牵挂父亲,自然从不展露羽翼爪牙。

自那个冬天,戴镜带着父亲离开,又带着父亲的尸首回来,戴枭心中便种下了仇恨的种子。

便是那个初春,戴缘葬毕,永安都城五玄门前。

戴枭的人早早的埋伏好,更有假仙修士出手。

戴镜自知死局,却也认命。

他想起父亲死前所说过的,只跟二弟道也,

“枭儿,人间有很多误会,我与爹便是。”

“枭儿,你且记住,这世上有一人,既能救世,也能覆世,他便是仙师,他一直在。”

戴枭摇头冷笑,一剑便捅穿自己兄长的心肺。

“死到临头,还敢放屁,哪里有什么仙师,不过是你为父皇种下的心病而已。”

东宫太子死,新皇继位。

宣布破“旧”,砸去永安各地仙师之像,并毁庙宇。

举国皆惊。

……

同年秋。

一个白发男子,站在一座巨大穴葬之前,放下一株狗尾草。

他说“戴缘走好。”

……

同年冬。

那祸害蜀地近百年的女魔,却登临永安!

人心惶惶,满国风雨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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