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后,伍清舒就开始住校,逢年过节也不爱回家,只去外婆那儿。

外婆耳朵不大灵光了,买了助听器给她,她不爱用,又常常忘了充电。说听不见就听不见吧,安静点儿也没什么不好。

好在身体健康,腿脚利索,在老房子的一楼打理一阳台的花花草草,早晚去公园散步。

外婆很喜欢陆濯,觉得他清清爽爽的,又有教养,待人还平易。

在厨房里,外婆小声对伍清舒说,“你和小方断了也好。你本来就受了那么多苦,跟着小方还得受苦。过几年外婆去了,没谁照顾得到你,你怎么办。还是得找个值得托付的人,未来才有指靠。”

因为听不大清楚,外婆对于调门的把控也不准了,她以为的小声,实则坐在客厅里的陆濯听得一清二楚。

伍清舒帮忙择菜,只是听着,没搭腔。

她从来不把爱情作为自己的“指靠”。

至于陆濯,她很清楚,一样也没有未来。

临走时,外婆给陆濯封了一封红包,陆濯不肯接,伍清舒说,“你收着吧,她的心意。”

陆濯便收了。

外婆笑说:“小陆,麻烦多照顾我们清舒。”

陆濯郑重说:“一定会的。”

11

开年后,伍清舒让陆濯专心忙论文,工作室那边不必去了。新招了几个人,没再那样忙。

大四下学期学校管得就更松了,陆濯几乎不回宿舍,大部分时间都待在伍清舒那里。

他白天会去市图书馆,找个靠窗位置认认真真写论文,好空出晚上的时间陪女朋友。

他们一块儿双排,或者玩主机游戏的双人模式;有时候晚上一起靸着人字拖下楼,去街边买一把烤串;新电影上映,半夜出门赶零点场,回家时路上寥寥几人,他总喜欢在空旷的大街上亲她;镭射包装的冈本用得好快,他们在这件事上无比合拍。

之后,陆濯拿到了美国一所大学的oer,紧跟着开始准备毕业论文答辩。

那一阵为了方便进校园网,陆濯住回了宿舍。

毕业典礼那会儿,也是书展筹备工作白热化的阶段。

伍清舒还是带了花去祝贺他。

陆濯牵着她去跟几个室友打招呼。

他有个室友带了单反相机,说要不给他俩拍张照。

伍清舒立即挡脸,“不要。我不上镜。”

陆濯搂她肩膀,笑说:“你还不上镜?拍一张嘛,就一张?自拍也行。”

“我说了不要。”伍清舒很坚决。

陆濯愣了下,没再勉强。

等隔天办完离校手续,宿舍里东西都搬回家之后,陆濯去找伍清舒。

她还在南城美术馆,指挥着今年新招的策展人帮忙布展。

等到结束,陆濯送伍清舒回去。

一路上,伍清舒沉默极了。

陆濯隐隐不安,很快墨菲定律得以证实。

车停在小区门口,她没有立即下车,坐在位上,很冷静地说:“我们分手吧。”

虽有预料,陆濯心脏还是一沉,“……就因为我要出国。”

“我接受不了异地。”

“我有假期就回来。”

“两年时间,没你说得这样轻巧。”

陆濯很想笑一下,但实在很难成功,“……这一回,长痛和短痛你倒是毫不犹豫地选了短痛。”

伍清舒垂着眼,“你想怎样以为都可以。”

“……那你当初为什么答应我,你也不是及时行乐的性格。”

“别追问了吧,这样没意义。即便不分手又怎样,我们也没有未来。你想过吗,你到时候回国的时候我多少岁。”

“这么俗不像你。”

“不要自认为很了解我。”

陆濯仰头,轻声叹气,“……你不愿意相信我吗?”

“我是不相信我自己。不能时时见面我很容易变心。”

“……但你跟方绍九年。”

“你一定要提他吗?当初是你说的,你不想和他比。”伍清舒声音更清冷,“……就这样吧,我们一直都挺好的,不要结束的时候闹得这样难看。”

她伸手要去拉门,陆濯按了一下,将门落锁。

她看过来,目光里没有任何情绪,“陆濯。”

僵持许久,陆濯还是将门解锁。

她拉开车门下去,不曾再看他一眼。

到家,伍清舒将自己摔在床上。枕头边摆着一只可达鸭,是他们出去玩的时候,陆濯从娃娃机里夹出来的。

她抬头看了片刻,将其拿了过来,可达鸭抱着头,头痛极了的模样。

12

工作让伍清舒忙得晕头转向,没空考虑其他。

开展第三日中午,伍清舒和叶青棠买了咖啡回来,却发现休息室里多了一个人。

多日不见的陆濯,穿着一件灰色t恤,垂眸坐在那里。

他抬头看了她一眼,站起身,二话没说,夺了她手里的咖啡,搁在桌上,将她手腕一抓,强势地往外带,“我们聊聊。”

“……谁要跟你聊。”她被他的力量拽得身不由己。

陆濯的车停在后门停车场。

应当没停多久,车内还有稀薄的冷气。

他将她塞进车里,落了锁,回驾驶座,一言不发地将车驶出去。

“滴滴滴”提示音,他看她一眼,“你系一下安全带。”

伍清舒气急败坏地拉出安全带扣上,“你到底想做什么?”

陆濯不回答她。

车是往她家所在的地方开的。

到了小区门口,陆濯找地方停了车,要上楼去她家里。

“你能不能别闹,我还得回去工作。”

“我还有东西在你那儿,收拾完我就走。”

伍清舒气急,但没话说。

进门之后,陆濯拿起遥控器和手柄,打开了ps5。

“……”伍清舒没好气,“我没空陪你玩游戏。”

“你主线预计还有三个小时。”陆濯不为所动,“打完吧。不然我总是放不下这事儿。”

“……”

陆濯将手柄递给她,“打完,收拾完东西我就走,绝对不缠着你。我不喜欢事情不能有始有终。”

伍清舒没了脾气。

她心烦意乱,却还是接过手柄,坐了下来。

载入游戏进度,第一个任务她就没过去,她烦躁得将手柄一扔,陆濯却拿了起来,重试检查点。

他似乎真有一定要把剩余进度今天打完的架势。

伍清舒的心情已经变作了无可奈何,她没心思自己打,就坐在一旁,看着陆濯接任务、完成任务、过主线剧情……

她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漫长的三个半小时。

终于,最后一个任务完成,故事迎来大结局。

陆濯将手柄一扔,似觉疲累地叹声气,身体往后靠去。

屏幕上在自动播放大结局的剧情,她心乱如麻,没有任何心情观看。

直到剧情结束,音乐声中开始滚动制作人员的名单,陆濯终于开口,“你帮我收东西吧。”

“……我收?”

“你收。是你要分手的,你来收。”

伍清舒轻咬了一下嘴唇,站起身。

她翻出一只装过书的纸盒,丢在卧室地板上,随后打开衣柜门,将里面陆濯的t恤、运动裤、外套、袜子……一样一样取出来,叠好,丢进去。

衣柜收完,再去浴室,他的牙刷、洗面奶和剃须刀。

每收一样,她的心脏就好似空了一分。

直至最后,一眼扫去,整个空间里再也没留下陆濯的痕迹。

而陆濯却走了过去,拿过了枕边的那只可达鸭。

她脱口而出:“……这你送我的。”

陆濯拿着公仔,看着她,“你想留着?”

“……随意。你拿走就拿走吧。”伍清舒别过脸。

陆濯走到了她面前,将可达鸭丢进了纸箱里,然后说,“还有。”

“……还有什么?”

“抽屉里,套。”

伍清舒走过去,用力地拉开了抽屉,将那纸盒拿出来,直接朝他身上扔去。

陆濯没有躲,纸盒“啪”地落地,他走过来,捉住她的手腕,低头看着她水雾弥漫的眼睛,“……我还以为你真的不在乎。”

伍清舒只是深深吸气。

“你看,你一直处于主动。由你开始,也由你结束,什么事情都是你一句话说了算。我只是让你做分手时应该做的事情,你就好像受不了。这么痛苦的话,又为什么一定要跟我分手呢?”

他声音渐低,不想看她落泪的样子,所以最后一个字落到她的嘴唇上,她气得张口咬破了,他也不放开。

她手垂落下去,终于放弃所有抵抗。

他这才退开,嘴唇上破口的地方还在渗血,他一手伸进裤子口袋里,另一只手去捉她的手,哑声说:“……反正你一直口是心非,我也不想在乎你的意见了。”

他裤子口袋里的手拿出来,伍清舒一时睁大了眼睛。

他什么也不问,直接就将那闪着钻光的戒指,往她中指上套。

伍清舒用力地想抽回手,但他攥得死紧。

“……你干嘛?你有病吗?”她直接慌了。

“你怕什么?”

那戒指就那么稳稳当当地套上去了。

他紧跟着便攥住了她的手,连摘下来的余地也不给她,他深深呼了一口气,头低下来,下巴抵在她肩膀上,低声地说:“清舒。”

伍清舒挣扎的动作放缓。

“……我一直是个很懒散的人,付出五分努力,获得七八分回报就觉得足够了。只有你,我想付出一百分去努力争取,哪怕你只回报给我一分。不用你辛苦,我会努力读书,回来努力找工作,努力挣钱。”

伍清舒还有一番道理,却一个字都说不出了。

他抓起她的手,拿她的手指去轻碰他的嘴唇,她竟觉得这个痴迷又虔诚的吻是有痛觉的。

他偏过头,注视她流泪的眼睛,碰一下她的唇,“答应我好不好?”

“不要。”

“答应我。”

“不要。”

“答应我。”

“不要不要不要……”

声音被吻堵住。如风遇火燎原。

天黑了,他们精疲力尽,像两条鱼搁浅在退潮的海滩上。

陆濯问:“答应我吗?”

“……都说了不要。“

他笑,“我不管。你要不答应,我就一直做到你答应为止。”

“……有病。”

他没有再阻止她,如果愿意,她随时可以把戒指摘下来。

但她没有。

那枚银戒最终没能兑现一个过期承诺。

可有人直接把承诺铸造成钻石戴在她的手指上。

陆濯说,是他实习、接外包攒下的钱买的,可能克数不大,但是他目前自己全部的身家。

“你的身家够小的。”伍清舒笑着嘲了一句,“还不够我买个包。”

“是。这下我可一无所有了,姐姐还不负责?”陆濯笑说。

“好了,负责。”她转头亲他一下。

点了份外卖,饥肠辘辘的两人爬起来吃东西。

伍清舒站在餐桌前解外卖的袋子,陆濯从身后靠过来,低头轻吻她的耳朵,“清舒。”

“嗯?”

“我爱你。”

塑料袋发出窸窣声响。

陆濯没有以为自己会得到回应,直到听见她轻声说,“我爱你。”

13

陆濯回国那天天气糟透了。

伍清舒开车去接他,在高架下堵成一片。

似乎是前方出了事故,得等交管部门派人去挪车,也不知几时能疏通。

雨水将街景模糊成一片,雨刮器卖力工作,车载广播里唱听不懂的慢情歌。

伍清舒手臂撑住中间的收纳盒,探过身体与陆濯接一个等待好久以后终得实现的吻,漫长得愿意让她耗尽余生。

好似他们的爱情本身。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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