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面色惨白的少年也因此真正确定这不是苏三载,而是确确实实的阴冥鬼物,他反倒没有如先前那样害怕了。

黑灯瞎火怕那些看不清楚的虚无缥缈,这是人之常情,但如今既然确定了对面是个什么情况,少年反倒心下稍安,毕竟他确实是跟那酆都鬼侯当面放过对的人,虽然只是旁观者,但肉身也确实是他的。

楚元宵咬了咬牙,随后努力睁开双眼看了眼身周的阴风阵阵,虽然漆黑,也听不清那个鬼气森森的声音来处,但依旧道:“你怎么就能确定,一定是你吃了我,而不是栽在我手里?”

那鬼物闻言好似听了个天大的笑话,讥笑声中还是脱不掉浓浓的阴森气息。

“我知道你有些仙家之物傍身,比如你手里的那枚花钱,作为厌镇之物,对我们这类生灵有一些天生的克制,可你不知道的是,法宝发挥出来的威力大与不大,得看用的人是谁。”

那鬼物突然从那弥漫四周的阴邪鬼气中显现出他那颗头颅来,随后咧嘴而笑,那狭长鬼口的两只嘴角都已经开到了耳根处,让他本就枯槁可怖的面容,看起来更加诡异。

“如果是修行中人手握你那枚压胜钱,我就只有退避三舍的份,但是就你这血气亏空,命火摇曳着眼看就要熄灭的病秧子,用这花钱来对付我,跟挠痒痒有什么区别?你拿它作法,那股子厌胜力道,能不能穿得透我这鬼阵,都是个问题!”

少年看着那个只有头颅,且脖颈以下没了身躯之后,还在滴滴答答不断淌血的恐怖鬼物,再听到他的回答,脸色就又难看了些。

他不太清楚是不是真如那鬼物所说,如果他念出了那四个字之后,那个黑衣年轻人是不是能感应到他眼前的困境,但此时不念,他好像也没别的太多手段可用。

眼见山穷水尽,少年也没有犹豫,直接捏着那枚花钱,轻声念出了那刻在钱币上的四个字,法古宪今。

念完之后,再抬眼时,就看到那个鬼脸好整以暇呆在原地,诡异恐怖的一双鬼眼微微笑眯着,唇角的嘲讽之意也愈发明显。

因为周围那弥漫开来的黑沉雾气没有任何的变化,就好像真如他所说,少年即便是真的用了那厌胜钱,也没有任何的用处,那个承诺会被他召唤来的大修士,并没有现身。

四周静悄悄的,除了那黑沉的雾气还在不断旋转,也没有任何声音和其他的不同变化。

楚元宵见此,不由得眼神微变,如果这枚花钱没用,那也就意味着,接下来他必须还要想别的办法,甚至是只能靠自己的能力来逃命。

对面的那个鬼物此刻好像是心情很好,也不着急收取这个少年人的性命,反而一脸诡异的笑意,道:“小子,你长这么大,总不该没有听说过鬼打墙吧?”

鬼打墙,少年当然是听过的。

老梁头曾经说过,有些命格不硬的人,夜间遇鬼,甚至是大白天不小心一个人在荒郊野外误入鬼地,都会如同迷了眼一样四处打转,严重的就是直接连灵智都变得浑浑噩噩,不得脱困。

有些鬼怪过于凶厉的时候,误入其地的人甚至可能丧命其中。

少年记得清楚,当年老梁头说到此事的时候,曾经还说过一个他年少时亲眼见过的惨象。

说那个遇上了鬼打墙的年轻人,被人发现时,独自一个人跪趴在一片山脚下的土坑里,双眼怒睁突起,眼含巨大的恐惧之色,仿佛见到了什么极其恐怖诡异的场景。

而且那人口鼻之中也已经塞满泥沙,双手十指的指甲已经全部被掰断脱落,鲜血淋漓,而且两只手中还死死攥着两把泥土。

还说那个年轻人口鼻之中的沙土,应该就是他自己喂到自己嘴里的,等人发现的时候,那人已经因为口鼻被堵死,窒息而亡,身子都已经冰冷僵硬了,死状极惨!

当时黑灯瞎火,四周也悄无声息,跟着老梁头走街串巷的少年,只有他自己手里的梆子敲起来还会有些声音,所以在听到老梁头语气淡淡说出来这些形容的时候,少年只觉得好像自己背后跟着什么一样,不由地离那老头更近了一些。

当年那还能当成个故事来听的事情,如今就在眼前,楚元宵脸色更沉,盯着那个看起来有些嚣张的鬼脸,道:“鬼打墙确实是知道的,但是你想让我因为听见这三个字,就简简单单束手听命,恐怕也想得太容易了一些。”

那鬼物听着少年的回答,一双血红鬼眼竟还挑了挑眉,显得有些诡异又滑稽,只听他桀桀怪笑道:“那你不如来试试,看看有什么办法能脱困出去,今日你若能从我手下逃得一命,以后我给你当仆从伴当!”

楚元宵听着那鬼物的声音语气,明显能听出来他嘲讽更多过笃定,就如同猫戏老鼠一样,不着急下嘴,反倒多了一抹摆弄玩物找个乐子的戏谑。

这反倒是个机会,少年一边开始静心思量自己还有什么东西可用,一边状若无意与那鬼物搭话,开始拖延时间:“除了我之外,你还堵到过别人?”

说这话的时候,少年开始在心里计算,他这趟走出小镇,身怀的神异之物,除了那枚花钱,还有崔先生给的那只玉牌须弥物,李玉瑶给他的那枚鱼龙佩,和须弥物里放着的那些苏三载敲竹杠敲来的赔偿。

除了这些,应该还要算上他捏在手里的那根竹杖,当初在盐官镇的时候,每次见到那位老道长,少年都能看到那个宽袍大袖的老人总是将这跟竹杖提在手中,用以探路。

并且,春分那晚,老道长站在镇东蛰龙背山巅的时候,也是通过这根竹杖来释放的那片雷池,所以说不定这竹杖会有用?

对面的鬼物听着少年的问题,也不介意他拖延时间,还打量着少年的眼神动作,看到他捏了捏那根竹竿,于是咧嘴怪笑道:“我堵没堵到过别人不重要,你想用那根竹竿来对付我,是觉得我会像个人一样被你砸晕?”

他之所以会如此说,是因为鬼怪与人不一样,人族修士不修到一定境界,是做不到炼实还虚的,也就是没有办法通过消散身形来躲避攻击,但鬼怪却没有这个限制。

就比如当初在蛰龙背山脚下,楚元宵与李玉瑶两人跟那对水岫湖主仆放对时,那个脸色阴骘的年迈老妪,身负六境练气士修为,还修过魔门手段,面对着白衣少女的那一道剑气爆开的攻击,也依旧做不到通过身形消失一类的方式去躲避伤害。

但是如眼前这个鬼物,他随时都能做到从此地消失,然后再从另外一地出现,只要此刻这四周如阴风呼啸般的茫茫鬼气不散,他就能时时辗转腾挪,如鱼得水。

故而在发觉楚元宵意图用那根竹竿攻击他的时候,他只觉得好笑,眼前这个少年人,不光毫无修为,看起来连一些基础的走江湖常识都不清楚,真正的雏儿一个!

所以,还不等少年回答他的问话,他就先怪笑着放下豪言,“来来来,你不妨试试,看看你那根竹竿对我能不能造成丁点伤害?”

这一次,还是不等紧握着那根竹杖的少年动手,人鬼双方不约而同都先见到了一道光影闪过,然后就有一只五指修长的清瘦手掌,突然出现在了那颗鬼头的上方!

好似是嫌那鬼物的头颅太过血腥污浊一样,那只手掌没有丝毫接触到那鬼物头顶散乱垂落下来的一堆乱发,却有一股似有若无的清气缓缓将那颗头颅包裹禁锢了起来。

几乎瞬间,突遭变故的阴森鬼物脸色骤变,原本还噙着诡异笑意的一张鬼脸,变戏法一样换上了一脸的惊诧与恐惧,因为他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明明那周围的森森鬼气并没有丝毫消散的迹象,明明只出现了一只手,而这只手的主人还淹没在那鬼雾之中没有现身,但他却像是水中游鱼突然被一只网兜困住一样,无法消失,无法挪移,无法逃离,天地如牢笼,禁锢不得脱!

还不等鬼物惊慌完,也不等少年诧异完,就有一道不冷不热的声音同时在少年与鬼物耳畔炸响。

“那你现在再看看他那根竹杖,看他究竟能不能打得到你这颗早该烂透了的鬼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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