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来?时。

院内紫藤开得正好。

四岁的宋矜坐在秋千上, 悄悄偷看眼前的少年小郎君。他长得很好看?,纤长乌黑的眼睫,白皙的面容, 姿态端正清雅,但不太爱说话。

温夫人问一句, 他才回一句。

宋矜看?得好着急呀, 抢着替他回答了好几句。

然而哪怕如此, 少年也没有对她露出半分?的感?激, 仍是谨慎内敛的模样。

可宋矜一见他便喜欢, 缠着问?:“哥哥,你喜欢荡秋千吗?”

少年低垂着眼睑,只说:“沅沅妹妹自己?荡就好。”

赵氏瞧见她没脸没皮的模样, 和温夫人笑做一团。倒是温夫人拿出攒盒,哄着她说道:“沅沅,吃糖了。”

吃了糖, 她短暂忘记了漂亮的少年。

听话地被揪着耳朵,带去练字。

她人还没有书桌高,握笔却握得比谁都稳当。等练好了一张纸, 她才将纸晾干了,拿去给父亲检查。

穿过院子?时, 她又瞧见了那个漂亮哥哥。

他一个人坐在树下看?书。

宋矜瞧见了,接过对方的书一瞧, 是一本千字文。她一下子?高兴起来?, 凑到少年身边坐下, 高高兴兴说道:“哥哥!我也在学千字文!”

少年的脸一下子?就红透了。

他像是局促得不行, 手指紧紧握着书卷。

“我……”

“我会尽快学完。”

听到他这么?说,宋矜甜甜地笑道:“我也快学完了!但还有几个字学不会, 我觉得好难,可阿爹骂我笨。”

少年漆黑的瞳仁瞧着她,认真道:“你这么?小,便快将千字文学完了,怎么?能算是笨呢?”

宋矜也苦恼道:“我也觉得我不笨。”

少年温声说:“我尚未学完。”

“那就好。”宋矜松了一大口气一样,她苦恼地说,“阿爹天天说谁家的谁谁谁都学到四书啦,逼着我快点学。结果到了秦叔叔面前,又……又那样……”

少年好奇问?:“怎么?样?”

宋矜学着宋敬衍的样子?,轻咳一声:“沅沅是我珍爱的小女儿,学不会便学不会,我对她一贯是没什么?要求的……”

话没有说完,宋矜便笑起来?,少年也跟着莞尔。

两人坐在树影下,并肩说着小话。

童言无忌,声音尽数传到了屋内几个大人耳中。秦既白听宋矜学宋敬衍,听得捧腹大笑,好一番挤兑。

笑够了,才捋了捋胡须,说道:“子?守的儿子?倒是极好的品性。方才文淑还说,沅沅一见面,就抢着要这孩子?做她的小夫君呢。”

章永怡道:“小儿女的话,岂能当真?”

“正是小儿女的话,才更可信。”秦既白给自己?倒了盏茶水,一面喝一面说,“若是等她长大了,你瞧她见着了喜欢的,好意思告诉我们这些老东西么??”

宋敬衍道:“去去去,谁老了?”

“我这学生,我瞧着是极好的。”秦既白说。

宋敬衍眼皮子?都不抬,“配我沅沅,还差远了。”

秦既白也不恼,只说:“虽说他读书不大通,但却是个极其?认真的,小小年纪思考问?题已经比许多大人还要深入了。若是好好培养,将来?再差,也不会是个轻浮浪荡之辈。”

宋敬衍想?了想?,还是道:“倒也不是我嫌弃别人,只怕这孩子?和子?守一般的牛脾气,将来?与夫人合不来?。我的沅沅是什么?性子??这样招人喜欢,还是要找个知冷知热的……等等,现下想?这些未免太早了些。”

章永怡也瞧着远处垂眼看?书的少年。

他说道:“虽然做事专注,我瞧着倒也不算执拗。”

但想?到少年的父亲,章永怡到底没有说些什么?。

少年的父亲秦恪,是朝中出了名的牛脾气,极其?执拗偏执。但也因此,和其?夫人的关系极其?不协调。

远处树下一双小儿女不知道说到什么?,齐齐笑起来?。

原本不够言笑的少年都弯了弯眼睛。

宋矜从荷包里拿出糕点来?,分?给身侧的少年,说道:“我也经常学不懂,特别不高兴,但吃一点甜甜的糕点,就觉得又能再学一点了。”

少年接过她的糕点,小心翼翼吃了一口。

梅子?糕又酸又甜,很好吃。

谢敛瞧着眼前的少女,原本因为学不懂的苦恼,顷刻间便消散了不少。而她像是忽然想?起来?了什么?,从袖子?里抽出叠好的练字纸。

“这是我练的字。”

“阿爹说,若是学不好知识,有一笔好字也不错。”

谢敛的视线落在纸上,小女孩的字很工整,偶有笔触可见风骨。他认真瞧着这一手漂亮的字,沉默片刻,问?道:“这是什么?书?”

“是欧阳询的。”小女孩笑说。

谢敛默默将这个名字记在心里。

小女孩问?:“你喜欢?”

谢敛鬼使神差点了点头?。

“那我送给你我的书帖。”小女孩站起来?,便要朝着自己?的书房跑,却被少年抓住了手腕。

“不必。”

他看?着摊开的纸张,“这个就可以。”

听见他这么?说,小宋矜有些扭捏。阿爹和哥哥都教导她,女儿家的笔墨不可以传出去,可眼前的哥哥是秦叔叔的学生,应当不算是传出去吧?

如此想?着,她点了点头?。

又眼巴巴凑过去,低声道:“你不要让我阿爹晓得了!”

少年温声应好。

谢敛将她的字折起来?,放入袖子?里。等到女孩被丫鬟叫走,他才一个人起身,朝着书房走去。

他翻找了一会,找出一本欧阳询的帖子?。

开始对着帖子?练起来?。

秦既白发现时,有些讶异。

他这个学生天资并不如何?,太过死心眼,学东西不知变通。往日教他读书,也是教什么?学什么?,从未自己?去钻研过什么?。

如今自己?有心去学,反倒比他教的成?效还好些。

他毕竟专注,又擅长深入。

时间久了,他便察觉到,少年每日练字时,都会摊开一张笔触稚嫩的纸张。秦既白几乎是一眼,便能看?出,那是宋矜的字。

“我让沅沅妹妹陪你读书,怎么?样?”秦既白问?。

他想?得也简单,两个孩子?一起教正好省事,自己?讲授一半,宋敬衍再讲授一半,自己?的学生还赚了。

谢敛垂着眼沉默一会,说:“好。”

如此,便将两个桌子?并在一起,两个孩子?并肩而坐。一个话多,一个话少,秦既白也不觉得上课无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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