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涕!”小太监洪竹侧头打了个喷嚏,声音在他的强行压制下,并不大声。队列前头的领头公公却听的一清二楚,转过头来狠狠地瞪了洪竹一眼。
洪竹悻悻地抬起右手,用衣袖擦拭掉嘴唇上的鼻涕,把头埋得更低,不敢注视领头公公的眼神,后者冷哼一声,转过头去继续领路。
一列队伍总计五名太监,行走在皇宫错综复杂的木质走廊上,脚下步履轻盈,衣袖摆动的幅度极小,不敢发出多余的噪音,如幽灵一般,朝御膳房走去。
今天皇后娘娘面见了几名大臣家的女儿,愉悦地聊了一会儿天,便留下她们一同用膳,领头公公得了吩咐,带着一众跟班前去御膳房端菜。
洪竹低垂脑袋,看着身前太监的脚后跟迈出步伐,富有节奏感,脑海里闪过一张张姣好的面容。近日来皇宫选妃,经过礼部的初步筛选、审查,近百名符合要求的民间女子被送入宫内,小太监洪竹有幸地成为她们的领路人之一,虽说身体残缺了,可那颗爱美之心仍是存在,心底多少有些躁动。
那些民间女子不同于大臣、权贵之女,进了宫内可没有摆主子的架子,抓着他们这些个小太监一个劲儿地问东问西,满脸嬉笑,如一朵朵明艳绽放的雏菊花,好奇地打量着这座天底下最庞大奢华的宫殿。入宫三年的洪竹终于再次体验到那股来自乡间的青春洋溢的气息,在宫中头一次体会到被人当作人来看待。
过了初选的女子,容貌自然是极佳的,其中有几人的面孔在洪竹的脑海中久久挥之不去,细腰雪肤,朱唇皓齿,明眸流盼,仿佛九天之上的仙女下凡,让人暗自惊叹天底下怎有如此美艳动人的女孩儿。相比之下,后宫与他搭伴的秀儿简直是一滩烂泥。
洪竹轻轻晃了晃脑袋,想把关于秀儿的记忆从脑海里甩出去,只愿留下那几个神仙姐姐的面容,期冀日后能被分配去服侍她们,日夜相伴,虽不能做些什么,却也心满意足。小小的太监,大大的梦想。
洪竹掰了掰藏在衣袖中的手指头,心里估算自己的家底,除了每月的俸禄,还有几件从宫中贵人那偷来的小物件,约摸着能有个四五十两银子,寻个时间托人出宫变卖,到时候就能找内务府的公公们安排个心仪的主子了。
穿过一道道走廊,身边的楼阁宫殿向后倒去,与不少太监、宫女的队伍擦肩而过,离着御膳房愈来愈近。这几日洪竹没少出入御膳房,见识了御厨们颠勺切菜的手艺,心底愈发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找家酒楼、饭庄去和掌厨学习厨艺,哪怕耗尽家里最后一点银两,只要学会几道菜品,也就不愁生计了,不至于听人劝说,切了命根子进宫遭罪。
洪竹脑海里忽然浮现了一个名字,远在东海省永嘉的翰林院士施哲。这几日御膳房必做也是皇后必点的菜肴便是佛跳墙,那道陛下与太后娘娘都极为喜爱的绝美菜品,便是源自翰林大人之手。
去年太后娘娘的寿宴之后,当朝唯一的王爷爱上佛跳墙这一口,亲自入宫与太后讨要御厨带回府邸,想要经常品尝这道美食,却被太后寻了理由拒绝了。一想到这,洪竹就愈发敬佩那位比他岁数还小的施家少爷,若是能傍上这位贵人,随手打发赏赐点琉璃,那他下半生就不用忧愁吃喝了。他可是听几位同房的小太监讲过,陛下身边的王公公收了施家少爷一套琉璃酒杯,晶莹剔透,美轮美奂,时刻散发淡淡的绿色的幽光,据说有位商人愿意花费百两黄金购买,被王公公婉拒了。
京都的天气渐渐炎热,洪竹早已褪去身上的厚衣物,开始换成夏季的轻薄衣裳。听说施家少爷被陛下派去北河省赈灾了,也不知今年的灾情会不会好些。往年的旱灾容易死人,饿死的、病死的,被官兵误杀的、山贼谋杀的,不计其数,小时候洪竹的家乡经历过一次旱灾,好在地方县衙及时发放粮食赈灾,没像周边县城的流民百姓一样受不了饥饿,造起朝廷的反。也不知那位年幼的少爷能否担任如此重要的官职。
洪竹再次轻轻摇头,轻声吐了口气,这可不是他这个太监应该考虑的事情。家里的仇还没报,自己在宫里这三年一事无成,每天除了干些杂活累活,没见过几回贵人。说来奇怪,皇帝陛下正值青年,本是精力旺盛的年纪,怎么对男女之事如此平淡,两手加上一只脚趾就能数清后宫妃子的数量。此次选妃还是太后娘娘起意,皇后娘娘主办,陛下的态度却是极为冷淡,倒是便宜了自己这些奴才,一饱眼福。
洪竹一走神,险些一脚踩在前头太监的脚后跟上,身体急促停滞,像一根木桩似的立在原地。御膳房到了。
今天的御膳房仍然颇为忙碌,进宫的贵人多了,大多留在宫里用膳,御厨们的工作量一下子增长了不少,做菜的效率陡然加快,菜品的质量依旧如故,若是因为菜肴难吃被某个贵人记在心上,重则小命难保,轻则丢掉工作。
“李膳夫,今儿个太后娘娘还是想吃佛跳墙,已经备好了吗?”御膳房内,各处的太监集聚,为自家主子点餐。
“劳请这位公公回禀太后娘娘,佛跳墙约莫还得一盏茶的功夫才能出锅,昨日菜库的食材送来晚了,今儿个做得晚。”御厨李松放下手中的菜刀,顾不得擦拭额头的汗珠,满脸赔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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