嚣三娘在大庭广众之下,用驱木之术处决了前来抓捕李张氏的两个差役敬安和宫宁,满脸怒色,驾着纸鸢,往东方飞去。
丢下满场骇得面无人色的信徒,呆愣愣地跪在那里不知所措。
乙瑛还是久侍鬼神的,还能拿得住心神,娘娘纵然负气而走,咱们可不能失了礼数哎。她整顿法衣,拱手施礼,口中唱道:“恭送奉山娘娘法驾回大圣天碧霄宫哦——”
众人才回过神来,跟着一起喊:“恭送奉山娘娘法驾回大圣天碧霄宫。”
这边娘娘走了,可事不算完。
娘娘是生气走的,把娘娘亲定的司宫使李奶奶打了这事怎么算?虽然动手的是公差,也处置过了,可拿人的主意是招楚休出的;拿人的令是苍知府下的;用李奶奶当替罪羊的主意是差役头点的、赞真应的;羊可营以及在场的众人连一个说句公道话的都没有,若论心迹,这都在有罪的行列。人管的事怎么地都能蒙混过去,可神管的事,就是逃到天涯海角,也难逃冥诛。一些胆小的、罪过少的,当场就跪地忏悔起来。可几个元凶首恶,却心肠越发硬起来,觉得反正是已经做下恶事,就是忏悔,奉山娘娘也未必饶恕,还不如拉下脸子来,拿着国法说事,自己人在公,门身不由己,想来娘娘也不能说什么。
在众人闹哄哄的场面中,差役头带着剩下的几名差役悄悄退场,岱下县县令也跟羊可营说了一声,溜之大吉了。其他士绅觉得无趣,也渐渐退场,这好好的大殿落成仪式竟然如此收场,赞真也觉得沮丧,原指望借着落成仪式,拿一场素宴再换士绅家眷们一波善款呢,竟然这样被搅合了,更觉得跪在坛前祷告的李张氏有些碍眼,只是碍于奉山娘娘的神威,不便发作罢了。
羊可营舅甥二人也没什么心思打发客人,叫手下的道姑和跑腿的伙计打发了众人,二人刚回到袇房,小道姑又进来禀报:“师尊,乙瑛道长她们要走了,师尊要不要送一下?”
赞真知道乙瑛她们是要打发的,要不然以后很难在圈子里面混了,可今天她没敛上钱来,又不肯拿自己荷包里体己钱补贴公家,于是望向羊可营:“大舅,您看——”
羊可营叹了口气,从袖筒里拿出一叠银票,递给赞真,赞真赶紧接过银票,说道:“那大舅,我去去就回啊。”
羊可营抬手示意她快去快回。
赞真出去打发乙瑛等人不提。
衙役头儿回到奉安府,把情况跟苍山远一说。
知府苍山远坐在书桌前,面色阴沉,手中摩挲着一柄南海龙鳞香木如意——这是前几天奉安号孙掌柜送给他的,尽管他现在被衙役头儿这种迷信愚蠢气得脑仁疼,他还是尽力平复自己的心情,深嗅一口龙鳞香发出的幽暗香气,缓缓说道:
“奉山娘娘显圣又如何?难道奉山娘娘就可以不遵守王法,肆意胡为了吗?这简直是荒谬。王法乃天子之王法。天子,乃代天帝牧民。天子之王法,亦是天帝之王法。奉山娘娘,再有威神,也不过是一山之神灵,怎能与天帝相提并论?怎能与天子相提并论?她怎么能不尊王守法?今天,她居然敢公然处死本府的衙役,那么明天,她要处死朝廷命官,你们食君之禄,也要袖手旁观不成?”
衙役头儿低头跪在知府面前,大气都不敢出。
苍山远接着说:“况且奉山娘娘在奉山之顶已经有朝廷敕建的宫观,为何在石楼山这种名不见经传的地方再图一殿?想来定是刁民贪图供奉,装神弄鬼。那奉山圣母是朝廷敕封正神,怎会大庭广众之下残杀生灵以显神威?定然是你等鬼迷心窍,被刁民施计愚弄。如此愚钝,怎么吃得衙门这口饭?限尔等十日之内,给我拆掉天生殿,一点不许留,若有刁民阻拦,一律锁拿府衙问罪!”
衙役头还想拆白。
苍山远眼睛一瞪,呵斥道:“还不去办差,兀自在此聒噪,仔细你的皮肉!”
奉山娘娘在奉安府的威名这么大,为何苍山远执意要拆了天生殿呢?他不害怕奉山娘娘惩罚他吗?
一个原因是官场上流行的名学,对于鬼神一道虽然不完全否认,但最重要的是以皇帝为最神圣者,这在他训斥衙役头儿的时候已经可见端倪。
第二个原因就是,苍山远是建安人,信奉海神娘娘,对于奉山娘娘不太感冒,不怕得罪她。再说了,这种事用不着他亲自动手,他自然是不怕的。
第三个原因,奉安号孙掌柜给他下了最后通牒,务必在本月底之前,把石楼山的奉山别院清除掉,不要影响奉山祠的正常开业。
这可把衙役头难为坏了,可知府大老爷已经动怒了,他可不敢再说什么了。
没奈何,衙役头只好来找师爷招楚休商议对策。
上个月衙役头请招楚休在春月楼吃了一顿花酒,还欠着他的人情了,这次衙役头有苦恼,给他出了主意就相当于还他人情了。
衙役头:“招大哥,我是真的不敢得罪娘娘啊,那边知府老爷又逼的紧,十天拆不了天生殿,我这差事丢了还再其次,这顿板子是逃不了的。招大哥,您主意多,快救救兄弟吧。”
招楚休笑笑说:“要拆那天生殿,可不容易。这里的人对奉山娘娘的信奉根深蒂固,我们不能硬来。”
衙役头儿急得只搓手:“那该如何是好?知府大人已经下了死命令,我们不能拖延了。可我那帮兄弟今天看着敬安和宫宁二人的惨状,早就吓破胆子了,都请假在家,没有一个敢出头的了。”
招楚休微微一笑:“怎么能咱们自己动手呢?抓这一手,擦干净了,也是有味的。”
衙役头有些疑惑,“咱们不动手,难道还有人替咱们动手?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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