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宫城之内,卫韫和顾楚生一站一坐,卫韫白衣玉冠,顾楚生红衣金冠。卫韫整个人瘦得可怕,除了脸以外,身体所有漏出的部位都带着伤痕,可见遭遇过怎样残忍的对待。
“陛下!”
他们踏过最艰辛的路途,却仍旧在此刻从容迎接着所有人的到来。
卫韫目光落在他脸上,冷静道:“动手。”
楚瑜目光一直落在卫韫身上,他的笑容温柔平和,仿佛是春日那一抹阳光落在午后窗沿,映得桃花都带了暖意。
“那你就杀。”
城门发出沉闷声响,终于彻底打开。两队人马静静而望,片刻后,顾楚生压抑着激动,领着众人,慢慢叩首下去。
苏查被卫韫的态度激怒,猛地抽刀架在卫韫脖颈上:“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臣,顾楚生,”他声音中带着哭腔:“恭迎公主殿下回京!”
卫韫没有看他,他静静看着城门外,似乎是没有听见一般。
顾楚生带头,所有人跪了一片。长公主神色平静,她转头看着呆呆看着卫韫的楚瑜,推了一把她道:“怕什么!”
所有人目光落在他身上,苏查冷笑出声来:“怎么,卫王爷是不想活了吗?”
楚瑜回过神来,她艰难笑了笑。然后众人注视之下,她往前走去,停在了卫韫身前。
他手上被麻绳绑着,面上却是沉静如水,带了无畏生死的从容和桀骜,仿佛谁都奈何不了他。
她许多话要说,一时竟不知道要说什么,卫韫仰头瞧她,却是轻轻笑开。
等百姓跪完了,官员之中也开始有人跪下。直到最后,黑压压的人群中,就剩下了卫韫一个人,他一身白衣染血,站立于人群之中,风姿翩然。
“我知道你会来接我。”
得了这一声喊,首先从百姓开始,一个接一个,如浪潮一般,就跪了下来。
他温和开口:“十四岁那年你从这里接我回家,你看,今日你也来了。”
苏查没有说下去,但所有人已经明白。在一片沉默间,顾楚生大喊出声:“跪下!统统跪下!”
听到这话,楚瑜终于再也克制不住,她半蹲下去,猛地抱紧了他。
“好,好得很,”苏查一脚踹开顾楚生:“大楚人果然有一套,伺候得本王十分畅快!那本王就给你们一个机会,跪下的就活下,站着的……”
那么久以来是所有的害怕都在这一刻爆发出来,她咬紧牙关,含着眼泪,却不敢出声。
卫韫闭上眼睛,不忍再看。苏查大笑出声,而百姓之中,有人红了眼睛,看着顾楚生在那人脚下擦鞋。
卫韫抬手梳在她的头发之上,眼中带了温柔。
顾楚生僵硬了片刻,卫韫目光落在顾楚生身上,他看见这个素来高傲的男人在众人注视下,含着笑,一步一步爬到了苏查面前,用自己的官袍擦上了苏查的鞋面。
“阿瑜,”他轻声开口:“我们可以回家了。”
说着,他想站起来,苏查却立刻道:“爬过来。”
“好。”
听得这话,众人都咬紧了牙关,然而顾楚生面色不变,他脸上的笑容甚至更甚,他赶紧磕了个头道:“这是奴才的荣幸啊!”
楚瑜沙哑开口:“我们回家。”
苏查沉默着,他盯着顾楚生。片刻后,他笑起来,翻身下马,身后赶紧有人给他送了椅子过来,苏查坐下之后,拍了拍自己的左腿,笑着道:“我们北狄人向来大度,你们愿意降,我可以给你们这个机会,只是我不知道,你说的为奴为仆,有几分诚意?不知顾大学士,可愿过来,为本王擦鞋?”
从十四岁到二十一岁,这一路,他们相扶相伴,于黑暗中扒拉出光明,于绝境之中溯流而上。
“陛下,”顾楚生笑着道:“他们在等您答应成为您的臣民呢,您来了华京,那就是解救我们于危难,我们为奴为仆,都愿意效忠于陛下!”
千难万难,火海刀山,万人唾弃,白骨成堆。她陪他一世,他护她一生。
“哦,你说我是你们的圣君?”苏查抬头看向站着的众人,眼中带了狠意:“我看你身后的百姓,不这么想吧?”
未负此诺,不负此生。
“陛下乃天命之子,圣明之君,”顾楚生抬起头来,面上带笑,眼里全是仰慕:“我等受赵玥凌辱,渴盼陛下入京久矣!自此之后,我等便是北狄的臣民,在圣君庇佑下,必得光明前程!陛下万岁!”
元和五年秋末,因苛捐重税、战乱不断,民不聊生,镇国候卫韫被逼举事,自立为平王。以“问罪十书”问罪于帝,天下震动,诸侯响应。
苏查愣神了片刻后,大笑起来:“一直听说大楚人极有风骨,没想到出了这样的软骨头。顾楚生,我入华京,你怎么这么高兴?”
一时间,琼州宋氏、洛州楚氏、华州王氏纷纷自立,举事者近百人,天下始乱。
这样谄媚的姿态,看的北狄人都愣了愣,而顾楚生身后人臣子,俱忍不住捏紧了拳头。
元和六年春,北狄陈国联手来犯,白、琼、华州大疫,北狄勾结内贼赵玥,直入华京,内阁大学士顾楚生叛国称臣,献出华京,平王卫韫宁死不降,天下感于卫王之气节,殊死奋战。卫大夫人楚瑜以代孕之身坐镇于沙场,指挥右将军沈佑引北狄敌军于雪岭以火药震至雪崩而葬,又令左将军秦时月大破赵军,而后与洛州楚氏、琼州宋氏结盟,三军取下华州,护长公主入京,因长公主乃淳德帝之女、又孕赵氏嫡子,因而被举为女帝,由卫、顾二人辅佐,代天子摄政,改年号顺平。
城门缓缓大开,顾楚生和卫韫一红一白站在前方,卫韫身上还带着血,面色极其平静,顾楚生神色镇定,看着铁骑出现在城门之外,苏查骑在战马之上,顾楚生在看见苏查的第一瞬间,当即行了个大礼,恭敬跪了下去,深深叩首,以极其激动的声音大喊出声:“奴才顾楚生,恭迎陛下入京!”
顺平元年,六月。
卫韫没有反抗,被顾楚生帮住手,顾楚生牵着卫韫走下城来,所有人都看着他,就看见这平日素来清贵的公子,拉着大楚肱股之臣来到了城门前,大声道:“开城门!”
卫韫终于东拼西凑,凑足了聘礼上门下聘。
没有人敢上前,顾楚生咬着牙,自己拖了绳子,干脆利落将卫韫绑了起来。
下完聘后,双方家里定下了婚期,六月十六,便是两人成亲的日子。
这一声大喊出来,周边人面面相觑,金鼓之声响起,大家陆续停了手。顾楚生领着人走到卫韫身前,他静静看着卫韫,冷声道:“绑起来。”
那天早上,卫韫梳好了头发,早早去了楚家。楚瑜站在镜子前梳头,她肚子已经大起来,嫁衣特意改动了许多。楚锦在她身后给她梳头发,谢韵在她背后低声哭着。
顾楚生将白色旗帜从藏好的地方取出来,挂上之后,升起了白旗,扭头大喊:“苏查陛下!我们愿降!”
“也不知道你是什么命,怎么就这么苦。你这么大个肚子嫁过去,也不知道要受多少欺负……”
“降!”
“好了,母亲,”楚锦有些不耐烦了,她提了声道:“卫韫对姐姐一片深情,这天下人都知道着呢,母亲,您就别再说这些无所谓的事了。”
有人出了头,许多士兵便跟着顾楚生上去,顾楚生冲上楼去,急急来到了军旗旁边,有士兵震惊道:“顾大人,你做什么?!”
“无所谓?”谢韵抬起头来:“你还好意思同我说?你看看你的脸,你那名声,当年闲着没事跑去凤陵做什么?如今谁还肯娶你?你总不至于让韩闵那毛头小子娶你。哦,他要愿意娶你,我还谢天谢地了!可你就算对别人有恩,人家也不至于把一辈子搭上吧?”
士兵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大汉咬了咬牙,突然道:“顾大人说得没错,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我跟顾大人走!”
“至于,”韩闵的声音突然从外面传了出来,高兴道:“我不介意的!”
没有人说话,顾楚生转过身去,抬手道:“同我上楼挂降旗!”
“滚!”
顾楚生猛地提高了声音:“降不降?!”
楚锦将梳子砸了出去,怒道:“关你什么事,出去!”
没有人说话,顾楚生从旁边猛地抽出剑来,指着众位臣子,压低了声音道:“我今日就说明白,谁不降,谁就是拿别人的性命不当事,那就休怪我拿他的性命不当事。我最后问一次——
韩闵笑了笑,摆了摆手,赶紧缩头假装消失。
那孩子有些迷茫,顾楚生却是笑了,他站起来,抚着孩子的头,同众人道:“今日我等降了又如何?降了,我等就不是大楚人了吗?!”
谢韵没想到韩闵就在外面,一时也有些尴尬,楚锦给楚瑜簪上了凤钗,就听外面传来了侍女见礼的声音,随后便看见蒋纯走了进来。
“我为什么不是大楚人?”
蒋纯来了屋中,将楚瑜上下一打量,楚瑜笑着道:“你来做什么?”
孩子的声音一直回荡,顾楚生走过去,他半蹲下身子,盯着那孩子道:“孩子,你同我说,如果今日要你向北狄人跪下,要叫他陛下,你就不是大楚人了吗?”
“来瞧瞧新娘子。”
“我不想死,我不要死,能活为什么要死?我害怕……”
蒋纯坦荡道:“本来阿岚和魏郡主也想来,但怕过来人太多,就没过来。”
终于有一个孩子,怯生生举起手。他母亲面露惊恐之色,赶忙捂住了他的嘴。孩子却是再控制不住,哇哇大哭起来。那女子赶紧跪在地上,拼命口头道:“大人,您饶过他,他还是个孩子,他不懂事的!”
“魏郡主如何了?”
“我……我不想……”
“挺好的啊,”蒋纯笑起来:“仗一打完,秦时月那二愣子就去了魏王府,跪在魏王府门口求娶郡主。郡主听着就慌了,一路从白州狂奔到青州,听说差点一把火烧了魏王府,然后两人就在那边定亲了。”
说着,顾楚生抬起头,看向那些面露胆怯的百姓,提高了声音道:“你们谁想死?!”
“今日来了?”
城门一次次被撞击,外面仿若地狱一样的喊杀之声,顾楚生死死盯着在场被骂呆了的臣子,咬牙道:“谁又给你们的权利,带着满城百姓去赴死的?你们想死吗?”
“来了啊。”
有百姓陆陆续续从房中走出来,被士兵唤来。
楚瑜近来肚子大了,不能乱走,知道的消息倒不如蒋纯多,便接着道:“沈佑好些了?”
“你们死了,你们的名字到时记在了史册上,可这满城百万百姓呢?他们用性命成全你们的大义,可你们问过他们想死吗?!”
沈佑被王岚从雪山里挖了出来后,说是腿不能走了,就一直赖在床上,王岚天天去照顾着,看着倒有些奇妙。
这话让许多人露出茫然神色来,顾楚生放开高文,转头同所有人,大吼道:“大家为臣做什么,为官做什么?不就是求盛世清明四海太平,不就是求百姓安居乐业吗?!可如今你们在做什么?你们在为了你们的气节,你们青史留名,拖着所有人一起死!”
蒋纯说着沈佑就笑起来:“他早就好了,窜通着沈无双哄阿岚呢,不过阿岚又不傻,早就知道了,只是不说而已。我估摸着吧,”蒋纯想了想:“再过一阵子,阿岚的喜事也近了。”
“我们是臣子,我们由百姓供养,为国而生为国而亡是我们责任,可国不是一座城一个帝王,千万百姓,这才是国啊!如今百姓还活着,国还未亡,我们不好好护着他们,一心求死做什么?”
“沈无双好了?”
“高大人,”顾楚生咬着牙:“我不惧死,在座大楚臣子,哪一位惧死?若是惧死,方才跟着长公主出城不就可以了吗?!可是我们死了,有任何意义吗?!人活着才有未来,我们今日降了,等日后卫韫的军队来救华京,里应外合才是正道!你今日带着大家一起死,死有任何价值吗?”
楚瑜是知道沈无双刚被救出来的样子的,蒋纯叹了口气,点头道:“白裳天天照顾着,一个字儿一个字儿教着读。我听说那晚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白裳在房间里哭了一晚上,然后去跳了河,沈无双去河里把人拉上来后,两人就好了。”
“你要死你问过百姓要死吗?!”
这个“两人就好了”一句话用得意味深长,楚瑜便明了了,沈无双不但好了,可能还很快就要办亲事了。
高文嘶吼出声:“我等与华京共生死!”
楚瑜听着蒋纯零零散散讲着每个人的事,心里带了暖意。
“那又如何!”
没多久,外面传来了喧闹声,侍女急急忙忙冲进来道:“不,不好了,韩公子和卫公子打起来了!”
旁边没有人敢动,顾楚生闭了闭眼,睁开眼睛,静静看着高文,开口道:“高大人,此刻打到最后,还是躲不过城破,城破之后你以为是什么?北狄对抵抗的城池从来妇孺不留,你不知道吗?!”
听到这话,所有人都愣了愣,蒋纯最先反应过来,赶紧道:“和卫家哪位公子?”
说着,他转过头去,同旁边人吩咐到:“将百姓都叫出来,要活命的,全都跪到这里来!”
“大……大公子……”
高文举着笏板冲上前来,扬手就要打,顾楚生一手抓着他的手,神色哀切:“高大人,城守不住的!”
话没说完,蒋纯就奔了出去,楚瑜赶紧带着楚锦等人上去,就看见卫陵春和韩闵在屋檐上打得难舍难分。
“混账!”
韩闵手上功夫不如卫陵春,但他极其擅长暗器,眼见着他打急了眼,撩了袖子就要放暗器,楚锦着急出声:“别乱来!”
“我说,”顾楚生转过身来,死死盯着高文:“开城门,降北狄。”
也就是那瞬间,一袭红衣突然掠上屋檐,一手一个揪住领子,就直接往两边扔了下去,那青年面冠如玉,含着笑道:“我大喜的日子,打什么打?”
高文闻言,猛地站起来,怒道:“你这竖子说什么?!”
说着,对方转过头来,就看见在一旁看着戏的楚瑜。楚瑜喜袍凤冠,双手环胸,正斜斜靠在门边仰头看着热闹,那青年目光看过来一瞬间,楚瑜就愣了。
“顾楚生?!”
时光百转千回,一瞬之间,她仿佛就看到了七年前那个黑衣少年,他也是站在那个位置,冷眼扫了过来。
侍卫愣了愣,顾楚生大吼道:“开城门,降了北狄!”
两人静静对视了片刻,俱都是笑了。卫韫抿了抿唇,似乎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又跳了下去。顾楚生冷眼看着他道:“大喜的日子跳来跳去,你当你是猴子?”
“什么?”
卫韫笑了笑,不好意思道:“我……我不以为阿瑜看不见吗?”
顾楚生冲下去,朝着旁边守城的侍卫大声道:“开城门!”
顾楚生轻嗤出声,转头看向楚家。
顾楚生跑到城楼下,高文领着数百臣子,手持笏板,梗着脖子等着城破的时刻。
这一次卫韫领了他来充场子,他本来想拒绝。然而在最后一刻,他却突然觉得。
卫韫应了声,顾楚生匆匆下了城楼,外面传来喊杀之声,卫韫手提长枪,静候在城楼之上。
如果是要告别,那至少是该彻彻底底的、干干净净的、心无芥蒂的,和过去告别。
卫韫语速极快,他对北狄十分了解,顾楚生迅速记下来,没多久,旁边传来了战鼓声,顾楚生神色冷下来,他拍了拍卫韫的肩道:“我下去了。”
他和宋世澜就站在卫韫后面,再之后是沈佑、沈无双、秦时月等人。
……
吉时到后,鞭炮想起来,大门打开,新娘子手持红绸,被人领着走了出来。卫韫有些紧张,被人领着走上前去,握住了红绸的一端。
“北狄不擅长巷战,一旦援军入城,他们肯定四处逃窜,你要让百姓准备好,一旦发现北狄兵千万不怕,巷战之中,他们未必有平民百姓强。”
有那么一瞬间,他突然想,如果这是他们第一次相遇,如果当年和她定亲的是他,这一段姻缘,是不是会更好?
“北狄人好酒豪爽,你让几个会说话的士兵专门去和守城门的士兵套近乎,等援兵来的时候,最好将守城的士兵给换成我们的人。要是换不了,就暗中布置军队,直接杀了。”
他这一辈子没叫过她楚姑娘,似乎他们从第一次相遇,就有着重重身份。
“北狄苦寒,其实没经过什么奢靡,到时候你极尽阿谀奉承之力,乱了他们的心智。他们常年以鹰传信,用一种引鹰香做为训练,到时候你可以让人在城外用这香将鹰引下来,篡改了他们的消息内容,让他们以为赵玥让他们等着消息。”
他突然特别想叫她一声楚姑娘,特别希望,他能在她少女时,就同她相遇。
两人商议了一会儿,卫韫给顾楚生简短部署了后续的事宜。
于是他握着红绸,温柔出声。
“来年春日,与君共饮。”
“楚姑娘,”他说:“小心脚下。”
顾楚生应声:“好。”
楚瑜听到这声呼唤,轻轻笑开。
“顾楚生,”卫韫朗笑出声:“来年春日,我请你喝酒。”
她明了他在唤这一声是为什么,她抿了抿唇,温柔出声。
顾楚生两辈子混迹于文臣,头一次听到这样的话,片刻后,他笑起来,抬手握住卫韫的手:“也不晚。”
“卫韫,其实我觉得,能在喜欢你后嫁给你,再好不过了。”
卫韫静静看着顾楚生,许久之后,他抬起手来,顾楚生落在他抬起的手掌上,听他道:“顾楚生,不知道这时候来交你这个兄弟,晚不晚。”
卫韫微微一愣,那一声“喜欢”冲淡了所有的苦涩和不甘。
“如果那个被称为大楚战神,江北卫七郎的那个男人都降了,你觉得,还有多少人能有战意?有多少人能撑住不降?”
他静静抬头,看向所有含笑看着他们人,沈佑高兴得吹了口哨,顾楚生眼中带着温和,每个人都用自己的方式,表达着祝福和喜悦。
“你同我想的一样,你说降那一瞬间,不就是这个意思吗?”顾楚生笑起来:“可是卫韫,你是卫韫,你怎么能降?我降了,那是理所应当。你若降了,对于这天下、这百姓而言,就意味着大楚完了。”
每一种相遇都很美丽。
“我敬佩他们的气节,”顾楚生收回眼神,平静道:“可是卫韫,我经过太多了,我有不起他们那份信仰和执着,于我而言,我只想让百姓好好活着,能多活一个是一个。我在青州时,曾看过许多人死在我面前,天灾我管不了,至少这次人祸,我得挡住。”
能在最好的时光里遇见你很美好。
顾楚生听着他说这些,眼神慢慢镇定下,等他说完,顾楚生转头看向外面等待着的铁骑,笑着道:“那又怎么样呢?总有人要做这件事,我总不能看着高文那些人,带着这满城百姓去死。他们成全了忠君爱国之名,可百姓呢?”
能在时光里遇见最好的你,更无遗憾。
卫韫突然开口,顾楚生愣了愣,卫韫定定看着他:“华京早晚要回来,等到时候,你作为一个降臣,你知道要面对什么吗?你要面对史官辱骂,要遗臭万年,大家会比对待北狄人更残忍对待你,他们会辱骂你、折辱你,甚至于杀了你。”
于楚瑜而言,她很感激。
“可之后呢?”
感激拥有这一场感情,它细腻如夜雨润早春,又洒脱似清风行千里。
卫韫没说话,顾楚生有些着急:“这件事谁做都不适合,只有我适合,大家都知道我本就不是什么好人……”
天地为席,山河作枕,你在之处,便是漫漫余生。
卫韫听着顾楚生的话,许久没有言语。顾楚生上前一步,继续道:“苏查自大暴戾,喜听谗言。我绑了你献给他,再同谈判,救兵来之前,尽量稳住他,不要出现屠城之事。”
“卫韫,”她轻声呼唤:“拉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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