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阴霾的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宋归程,犹如盯着临死之前的猎物。

宋归程脸上没有任何紧张和惊慌的神色,他只问:“我猜对了吗?”

“刘厂长是个好人。”

刘大爷的躯体开始发生变化,黑黄的皮肤顺着皱纹一丝丝开裂,如同在火中烧过的木头,碳化、裂开。

“他开了厂子,让那些人都有活儿干,还建了员工宿舍给他们住,他们有钱了有住的地方了,能娶媳妇儿,过上好日子了。”

刘大爷的身体痉挛、蜷缩,犹如晒干的肉条一样迅速缩水,烧伤的皮肤发黄、焦黑,萎缩,皮贴着肉,肉黏着骨头。

一种腐朽、衰败的气息在空气中蔓延,令人心惊胆战。

“我这种老瞎子,刘厂长还愿意让我看门,我能看什么门呢,他就给我找了条狗养。”

“刘厂长不就是想卖了自己的楼还债,他们凭什么不搬!一群忘恩负义的白眼狼!无赖!也不想想他们困难的时候是谁帮他们的!”

刘大爷近乎疯狂地嚎叫,漆黑的嘴巴犹如野兽一般“硌吧硌吧”咬着牙,无尽的愤恨将整个门卫室填满。

他张开的嘴里是尖锐的獠牙,宋归程去看椅子下的那只大黄狗,发现那只狗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

阿黄和刘大爷,恐怕早就在火灾中融为一体了。

“刘厂长想让他们从那栋楼里搬出来,我怎么能不帮他,我怎么能不帮他,呵呵,该死的不是刘厂长,是他们!”

刘大爷的模样惊悚、可怕,犹如从地狱烈火中爬上来的厉鬼,粗粝的声音却是一种带着近乎纯洁的虔诚:

“我这条命因为有刘厂长才多活10年,我会帮他,我应该帮他。”

天空吐出一道耀眼的白光,将屋里照得煞白,宋归程居高临下地看着竭力嘶吼的鬼怪,俊美的侧脸似乎没有表情,又似乎在笑,让人一时分不清谁才是鬼怪。

他轻声说:“那真是太可怜了。”

刘大爷身上森森阴冷气息缠绕,枯黑的手臂从宋归程身后的墙壁伸出,以凌厉的气势向宋归程的胸腔袭去。

滂沱大雨肆掠,雨柱漫天飞舞,势不可挡,水汽蒸腾,天地间很快变成白茫茫一片。

却在刹那间全都停下。

飞舞的雨珠,升起的水汽,欲要撕裂天空的闪电,还有距离宋归程心口只剩下一寸的枯黑手臂……整个世界犹如被按下暂停键,定格在这个瞬间。

于漫天遍地的寂静无声中,宋归程动了。

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推开胸口前的手臂,走向旁边的小房间。

本来静止的怀表吃掉了宋归程滴在上面的鲜血,犹如吸收了力量一样开始走动,秒针划过精密鲜红的表盘,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划过一圈,就是一分钟。

老旧的木门并不结实,宋归程一脚踹开,被扑面而来的香灰味道呛得咳嗽几声。

里面没有床,在房间的正中央放着一张桌子,桌上摆着一块木牌。

两根蜡烛还在燃烧,散发出微弱的橙色光芒,此时停止了晃动,香炉里供香腾起的烟雾凝成实质一般。

木牌上面刻着一个名字——黄全民。

宋归程回头看了一眼静止不动的刘大爷,又看了一眼名字。

这个人一直在供奉在祭奠的,恐怕正是他自己。

他抬头,墙壁上只有脱落的墙皮,并没有刻画任何阵法。

宋归程飞快在屋子里搜寻,手电筒照亮屋子,他一寸寸摸过,没有凹痕,没有暗格,阵法没有画在这儿。

对,黄全民巴不得所有人都去死,怎么可能复活他们。

是谁呢,是谁呢。

宋归程决定暂时放下这个问题,他伸手拿走那块木牌,这应该就是黄全民的寄托之物。

他掂着木牌的重量,正要走出屋子,却觉得自己遗忘了什么。

那只狗。

黄全民养的那条狗,也是活物。

“滴答滴答”,怀表上的秒针走到了第三圈。

宋归程飞速地把桌子摸了个遍,抽屉里没有,把抽屉拆出来,没有,拉环后面没有暗孔。

在哪儿,那只狗的寄托之物,能放在哪儿。

怀表上的秒针一刻不停地走动着,“滴答滴答”,犹如黄泉路上的催命符。

宋归程的手穿过空气中凝结不动的烟雾,突然想到了什么,指尖一转,探进积着厚厚香灰的香炉。

纤长的指尖不断地深入,直到底,开始在香炉里搅动,灰色的烟灰被拨出来一些。

片刻后,宋归程摸到了一个硬硬的、带着尖度的小东西,他心里松了口气,两指一夹,掏出来一颗犬牙。

还剩最后一分钟。

宋归程把犬牙丢进口袋里,迅速转身走出门卫室,不忘把门从外面反锁。

他用手帕擦了擦脏污的手指,跑进静止的雨里。

*

硕大的雨珠静止在空中,一切都如同被框进画框里的静景,只剩下宋归程一个活物。

他撞开雨珠、树叶、灰尘,向永定楼跑去。

经过花坛时,他的脚步又顿了一下。

上次是因为花坛凌乱的惨状,这次是因为花坛边被砍成一段一段的尸体,尸体没有脸,身上的肉大部分已经烂完了,只剩下一点挂在骨头上。

宋归程看到那双长得能绕树干三圈的手臂,确定了遇害的不是自己的队友,心里松了口气。

一分钟很快就过去了,雨珠无情地砸到他身上,淋湿他的衬衫,湿润的衣服紧贴宋归程结实纤瘦的身躯,优美的肌肉若隐若现。

与紧张的副本不同,直播间犹如过年:

【哦哦哦哦哦哦哦,湿身诱惑!】

【吸溜吸溜,老婆,我爱你老婆!】

【这才是我应该看的,光看逃命有什么意思,人活着的宗旨就是:搞黄色!】

【我的阿芙洛狄忒,我的美神,我的天使】

【宋归程你小心点,我爬下水道爬得可快了】

【他刚才用的什么道具啊?】

【时间类的,应该是高级道具。】

【奇了怪了,他不是低级主播吗?】

【那就不知道了,别人给的?】

【谁给的?是不是时岁!我们实诚cp终于要站起来了吗!】

【cp粉圈地自萌ok.?我支持老婆独美。】

……

……

“程哥,你终于回来了?”躲在四楼的陈温屿看到飞奔上来宋归程,犹如雏鸟找到了妈妈,朝他跑过去。

宋归程被他这依赖的语气弄出一身鸡皮疙瘩。

梁秋婷、林子城和陈温屿几人蹲在走廊里,大声喘着粗气,衣服上脸上全是泥土。

他环顾四周,没看到时岁和徐崇川。

陈温屿解释:“刚才我们在楼下花坛挖出来李海龙和他老婆张艳霞的结婚证,那应该是他俩的寄托之物。突然就有个声音说他要金子,时岁让我们先走了,他和徐大哥就在那儿了。”

宋归程把刚才门卫室里发生的事隐去时空静止这件事简单说了一下,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虽然暂时逃脱了,但他并不能确定黄全民会不会追上来,他能停止一回,两回,三回,到第四回就是死路一条。

他一边思考怎么去找另外两户人家的寄托之物,一边在心里狂骂溯魂游戏。

低级玩家基本不可能抗衡鬼怪的力量,道具跟没用一样,和鬼怪对上,和直接去投胎有什么区别。

休整五分钟,宋归程感觉自己的体力恢复了一些,正准备去一楼,却听到匆忙急切的脚步声,逃命一般朝他们这一层跑过来。

宋归程心头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哒、哒、哒”

脚步声中混杂了别的什么,是弹珠落地的声音。

宋归程跑到楼梯口朝下看,对上徐崇川背上的时岁调皮的笑容。

还有紧追在时岁后面的白色脑袋,没有身体,只有脖子在楼梯上无限延长,顺着拐弯口灵活地往上爬。

妈的,他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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