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官人吓得全身颤抖,不敢睁眼,只失魄落魂地求饶:“叶秋娘,我不敢撒谎,怪我当年贪财,收了颜墨百斗珍珠,万两白银,他,他怎会连你也杀?他在海棠社见到你,便说你是什么,什么瑶台之月,玉壶之冰,志在必得。”
叶家杭在瞬间如堕冰窟,奇寒窜进身上每一个毛孔:当年他爹,为了得到他娘,竟设计杀害她的全家,还在事后假意出手相救,骗得她的感激,几年后才借酒醉纳她为妃。
自己的亲生父亲,好狠,好毒,好能忍!
秦乐乐却极为清醒:叶秋娘生在江南书香门第,且与夏先生两情相悦,完颜契墨若非如此,绝对是一点机会也没有。
他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和自家的老头子是同样的人。
“秋娘。”叶家杭听得外面唤声,慌忙出门,却见阿娘双目紧闭地倒在夏子鸿怀里,嘴角一缕鲜红,地上却是大滩血渍。
她听见高官人所言,方始明白她的丈夫,原来竟是她的灭门仇人,痛不欲生,当及大口吐血,昏了过去。
跟在后面的秦乐乐大惊失色,呆立当地。叶家杭却转身冲进柴屋,一掌将高官人打得头骨碎裂,脑浆四溢。
他淡青色的衣衫,先前就染上了鲜红的脂胭水,此时溅满白花花的脑浆,烟雨夜色下,说不出的阴森和恐怖。
夏子鸿抱起爱侣回到客房,探她脉象,紊乱而虚弱,明白她早已病如膏肤,再加这一刺激,分明没有几日了。
大夫走马灯似地来,个个都摇头叹息而去,侍萍找出随身带的千年长白山老参,切成小片放在主人的嘴里。
次日黄昏,叶秋娘终于朦朦胧胧地有了意识,似乎有人远远地拔琴: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子鸿哥哥,千秋岁,千秋好,一千年如此漫长,你会不会嫌弃我?她看见年轻时的她,依在情郎的怀里,娇娜地问。
秋娘,天长地久有时,此情绵绵无期。回答她的,是他一往深情的亲吻。
一串泪水从她眼角滑下。
“秋娘,秋娘。”真的是他在唤她,在为她试泪,将她拥在怀里。她睁开双眼,看夏子鸿良久,忧伤绵绵:此生与他共度的念想,终究成空。
二十五年过去,她在佛经中学到了不当痴爱和执著,可是为什么见到他,那份欢喜和悲伤,依然不可抑制。
他们不能分离,只因,他们共同热爱的礼仪诗书,江南烟雨,小桥流水,风帘幕,黛瓦檐,这一切,连带对方,都已深入彼此的心魂。
夏子鸿凝视着爱侣温柔婉丽,一如当初的眼睛,柔声道:“秋娘,我找了你二十五年,终于相见,从此,我们永远在一起。”
叶秋娘苍白的脸上浮起淡淡的笑意:“我有佛法,有你,有杭儿,我不难过,你不要恨,不要报仇,他比我们更可怜。”
叶家杭和秦乐乐跪坐地上,满脸泪痕,目不转睛地望着叶秋娘不敢说话。
暮风凄清,满室寂寂,当夜晚来临,大金国最美丽最有才情,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皇贵妃,在初恋情人的怀里,安详宁静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临走时,她没有想到惨死的家人,心心念念的爱侣,甚至没想到她的宝贝儿子,她带着对生命惨淡的彻悟,和红尘人世的怜悯,走向那众生平等,无爱恨情仇,只有无分别慈悲的彼岸。
直到她的身体僵直,手臂松松地从夏子鸿脖子垂下,叶家杭才惊觉母亲已去,扑过去抱住她冰凉的身体,悲痛欲绝,抚尸痛哭。
秦乐乐抬起泪眼看向夏子鸿,只见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既无眼泪,也无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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