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朝中如今忙得分不开身,他真想好好观察一下,他这位仿若在脸上烙印了完美面具的姨娘的真面目到底是什么。

别院灯火通明,仆妇们进进出出,不知在乱什么。

见到沈璎,有仆妇走过来急道:“老爷,夫人吐血了。”

沈璎蹙眉,大步跨进屋门。

紫色床帏后躺着一道纤薄人影,府医正在察看情况,仆妇们端着银盆捧着巾帕侍立在旁,整个屋子乱中有序,他刚放了心,就见床上人影的半边身子往床边一歪,哇一声咳出一滩血。

沈璎盯着脚踏上的那片殷红,想起那个一路往京城攻来的煞神,莫名的,心冷了半截。

好在吐过这一次,府医开了药,让她吃着睡了。

睡着了,就没法儿再吐了。

沈璎看出这府医水平有限,便让管家拿帖子去请太医。

太医来得很快,号脉开药,直折腾了一夜。又等到早上她睡相安稳了,方告辞离去。

沈璎看着她病后发黄的小脸,想起太医说她的病症来得莫名,还要回去再研究研究,心里也不禁疑惑起来。

难道这样没福?

如此心神不宁了两三月,她的身体在太医的治疗下,既没变得更糟糕,也没变得更健康。

可终究是还活着。

或许也因此,新皇在料理先帝旧臣时,似乎总有意略过他。

直到当年她生辰,新皇特批了他一天假,还赏了御膳让他回家陪夫人。

御膳的菜色也很有意思。

全是他夫人旧年在宫中做公主时常吃的。

在那时,他只顾着暗自庆幸自己当初没有走错路。

完全没觉得这么一个六亲不认的异族皇帝对妹妹的关注有何不对。

三年风光转瞬即逝,他那位缠绵病榻的夫人终于要油尽灯枯了。

这一次,他心里并不如何慌乱。

这三年来,他是皇帝最器重的朝臣之一。

而皇帝对他的夫人,除了每年一次的生辰赐膳,连见面都不曾提起过。

因此在她临死前,他向皇帝递了话,希望皇帝能来送妹妹最后一程——毕竟她的家人,已所剩无几。

之后想想,沈璎觉得那是他生平做过最愚蠢的一个决定。

皇帝依言微服前来,跟他想象中的平淡不同。

皇帝对着她叫了她鲜为人知的小名——至少他这个丈夫并不知道。

而且,皇帝哭了。

不是礼节性地洒两滴清泪,而是悲痛失声。

也就是在那一刻,沈璎窥探到了皇帝不敢与妹妹相见的真正原因。

同时他惊觉自己走了步无法挽回的臭棋。

思绪混乱中,他木然上前,尽着臣子本分劝皇帝保重龙体。

本来沉浸在悲伤里的皇帝倏忽抬头,发红的眼睛死死盯着他。

“你的妻子死了,你为什么不难过?”

皇帝质问他,眼神冰冷得像在看一个死物。

完了,沈璎想,在皇帝心里,他大概已经是个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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