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时节, 今年的上京城却格外?暖和,连着一个月每日都能看见金色的阳光。
百姓都?说这是个好兆头,意味着接下来这一年将风和日丽, 海晏河清。
卜幼莹也觉得这是个好兆头, 不止是天气?, 还有周边的一切, 都?像那拨开云雾见青天似的,迎来了新的曙光。
这一月内, 萧祁墨积极配合御医院治疗, 伤到的脊柱在?加速复原中, 如今他已经能轻松做起来了。
工匠给他制作了一把轮椅,平日里卜幼莹便会推着?他出去晒晒太阳。偶尔是她单独陪着?他,偶尔是萧祁颂与?她一起陪着?他。
不过萧祁颂在?的时候,兄弟两?人?并不怎么说话, 仅有的交流也只是萧祁颂抱怨朝政之事时, 他在?旁提点两?句。
虽然交流甚少, 但卜幼莹感觉得出来, 如今的他们之间?才是真正的和平共处。
说起萧祁颂, 这一月内他埋头学习如何处理政事, 比以往争储时要认真得多。
不, 准确的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认真得多,他这二十年从未有过如此静下心学习的时候。
也正是因为接手了这些麻烦的政事,他才意识到萧祁墨原来是真不容易。
别看?这些事只是坐在?桌前写写画画,但比习武要累得多, 每一件事情的背后都?是一张复杂的人?际关系网,他必须要小?心权衡, 考虑周全,但凡有一点没考虑到,便会引发不可预测的结果。
这是最让他头疼的。
不过自从萧祁墨提点过他几句后,他在?兄长面前抱怨的次数便多了起来。
萧祁墨知道?他这是想让自己教?他,面上又不好意思,于是并未拆穿,次次都?顺着?他的话教?他解决办法。
如此,两?人?之间?的交流便也逐渐多了起来。
除了他们之外?,卜幼莹的生活也有了不小?变化。
萧祁墨脊柱的伤渐渐康复后,萧帝将她召去了勤政殿,且是避开了兄弟两?人?,悄悄召过去的。
卜幼莹大概也能猜到他想说什么,但进入殿中后,也只是一言不发的等着?萧帝发话。
自从搬入东宫后,她极少能见到这位萧伯伯,此时一看?,萧元宗竟似乎苍老了许多,鬓边的银发比上次见他时要多了一倍。
这一刻,她心里忽然有些内疚。
他的两?个儿子都?为了她做了不少傻事,亲兄弟反目成?仇,换做任何一位父亲都?会无比心痛的吧,也难怪他苍老了那么多。
正想着?,萧元宗倏然开了口,嗓音里带着?一分疲累:“莹儿,听说我给你的手谕,被墨儿烧了?”
她愣了下,不知他是从谁那听说的,但仍是点了点头:“回陛下,是的。”
闻言,萧元宗轻叹一声:“那封手谕,是你父亲拿毕生功绩找我换来的,起初我并不想答应他,毕竟赐婚一事已布告天下,我若是写下这封手谕,便是打皇家的脸,你可明?白?”
卜幼莹点了下头。
她自然是明?白的,皇家信誉不可侵犯,尤其是皇帝,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若是圣旨上的旨意可以随意撤回,那之后的圣旨便也不能让人?信服,此举会引起臣子们的诸多矛盾和不满。
直白了说,以后在?别人?眼?里,圣旨就只是一片黄布了。
萧元宗见她理解,便继续道?:“可是你父亲他说,他这辈子行军打仗从未出过差错,更?是从未做过错误的决策,唯独在?自己女儿的婚事上,他做错了。”
话音落地,卜幼莹倏忽鼻头一酸,眼?尾不自觉泛起一抹微红。
萧元宗接着?说:“我那时并不明?白,他为何将你们的婚事称之为错误,毕竟那是当初我和他一起定下的。不过他当时刚经历过你病重一事,我非常体会他做父亲的心情,又考虑到这是他告老还乡前唯一的请求,便答应了他,写下了那封手谕。”
说到此处,他垂首再叹一声,眼?中是万般无奈:“可如今,我却明?白了他所说的‘错误’为何意。我与?你汤伯母当初定下你们的婚事,更?多的是考虑两?家的情谊,想着?让你做太子妃,将来做皇后,才算对得起你父母对我们家的恩情,却从未问过你心中想嫁的是谁,更?是从未关心过颂儿与?你之间?的关系,这点.是我们做长辈的不对。”
卜幼莹一惊,连忙回道?:“陛下折煞幼莹了.”
话未说完,萧元宗忽然抬手拦住她的话头,接着?开口:“错了就是错了,没什么不好认的。莹儿,我给你那封手谕虽被烧毁,但仍然有效,你若是想使用它,我翌日便会颁布一道?新的圣旨,昭告天下婚事作废。所以这次我找你过来,便是想问问你的决定,你.还愿意嫁给墨儿吗?”
卜幼莹回到东宫时,萧祁墨正坐在?院子里看?书。
金色的光斑透过枝叶洒在?他宽厚的肩上,苍白的肌肤在?阳光照耀下终于泛起血色。他微微垂首,目光落在?那一行行墨字之间?,安静得像一尊精美玉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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