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彰上午出院,刘树去外地出差,只有王攀来接他。

光光听到开门的声音习惯性地守在门口,见到栾彰之后辨认了好半天也没上前,而是有些警惕地站在一旁注视着二人。王攀无奈地用脚轻轻推开光光不要挡路,否则栾彰的轮椅肯定会碾到它。

“你自从跟纪冠城在一起后我好像就再也没来过你家。”王攀瞧了一眼光光,讥笑道:“还是老样子啊,猫都不喜欢你。”

栾彰否认:“猫的记忆里有限,纪冠城刚回国的时候它也认不出来。”

“好无力的辩解。”王攀瘫在沙发上,看上去比在自己家里还要随意,“中午你请客。”

“诺……”栾彰刚出一声就停了下来,他抬头看看房顶的四个角,恍然想起纪冠城跟他说诺伯里已经不在了。他自认为从未对那些不存在的生命投射过怎样的感情,可是突然消失,习惯的力量叫他一时间无法回头,心中也有了丝丝怅然。

王攀挑眉疑惑地看着他,他只好说:“我没什么想法,你想吃什么?”

“哎,算了。”王攀无奈,自己掏出手机划拉附近的外卖,不光点了一堆垃圾食品,最后还坏心地把账单推送给了栾彰。栾彰看着菜单拧紧眉头,王攀大笑道:“轻松点,普通人从医院里刑满释放出来当然要大吃特吃垃圾食品庆祝,不然你以为人为什么活着?”

栾彰嗤之以鼻,但还是付了账。

王攀虽然有着一口极为古怪的英国伯明翰加利物浦口音,生活习惯上却是标准的美式,先是用垃圾食品把栾彰家里弄得乱糟糟的,再继续瘫倒在沙发上的模样看起来马上就要准备看橄榄球赛一般。于是栾彰在吃过午饭后干脆把王攀轰出了家门,因为晚上还要招待纪冠城。

“哇你这个人真的是——”王攀阴阳怪气地拉长语调,不怀好意地笑道:“好吧好吧,我走,good luck。”

王攀走后,栾彰叫了保洁来收拾房子,而自己则仔细研究着屁股底下这台电动轮椅的用法。他第一次用这玩意,使用起来有很多不方便之处,仅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就将其做了一些改装,方便他自由地在家里活动。

独自等候某个极为重要的时刻的过程是很漫长的,栾彰不得闲,一会儿觉得花瓶摆放的位置不够好看,一会儿觉得家里的温度不够舒适,一会儿又觉得有些地方打扫得不够干净……一个真正生活不能自理的人坐着轮椅在屋子里来回转悠,最后惊觉他没有准备晚饭。

请人吃饭是不可以叫外卖的,哪怕叫的是米其林餐厅,当然了,也不能要求对方做饭。栾彰决定自己动手,买的菜送到家之后就对着网上的教程学习。坐在轮椅上是不能操作烹饪的,他只好用一只脚站起来,撑着操作台来回移动。

烹饪是经验学科,栾彰可以把流程学得很快,但是火候和用料需要长时间的尝试才能达到完美的配比。这是他此前的技能盲区,对于没有口腹之欲的人来说吃饭只是为了活着,他会做的通常就是把食物放进平底锅或者烤箱里弄熟,翻炒这个动作对他来说还是太难了。

偏巧栾彰的完美主义癌症在此刻病发,一想到献给纪冠城这种猪狗都不吃的黑暗料理,他就紧张绝望到不如去相信明天是世界末日。他甚至有点犹豫要不叫纪冠城别来了,他还没有做好准备。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当他把第五盘西红柿炒鸡蛋勉强做出食材分明的模样时,纪冠城推门回来了。

纪冠城下意识地闻闻屋子里的奇怪味道,然后快步往里走,看到灶台前略有惊慌的栾彰时问:“出什么事故了吗?”

“没、没有。”栾彰把盘子推到纪冠城看不见的一角,转身挡过去问:“你怎么回来这么早?”

“今天上线很顺利,就准点下班回来了。”纪冠城想到什么,“噢,我应该敲门才对,抱歉。”

“我不是这个意思。”栾彰说,“你可以自由地出入这里。”

纪冠城打量一番栾彰:“你怎么不好好坐着,站着万一碰到另外那条腿怎么办?”他走上前去看到了一片狼藉的灶台,栾彰顺势将垃圾桶盖合上,纪冠城只看到了桌面上的盘子。他已经明白了现在是什么情况,有些无奈地问栾彰:“你在做饭?”

“嗯,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为了请我吃饭吗?”

因为没有把事情做好,达不到自己心中的标准,栾彰别过头去不想承认。纪冠城歪着脑袋,面带笑容地追问:“是吗?”

“……”栾彰叹气,放弃抵抗,“对。”

“哇,那你第一做还做得蛮好的啊!栾老师果然是天才,做什么都能很快上手。”纪冠城扶着栾彰的手臂把他按在了轮椅上,“既然这样,那我也贡献一道菜吧!”

他的动作要快上许多,用其他食材很快炒了一盘菜出来。两个人上桌吃饭,栾彰坐在纪冠城对面有种毕业答辩面对导师的错觉。不,他答辩根本没有紧张过,因为他觉得他的导师在学术能力上并不如他。

看着纪冠城下筷子品尝,随后只是“嗯”了一声。见没有明显的批评,栾彰这才动手。结果入口一股莫名糟烂咸苦的味道,他的脸立刻皱成一团,把嘴里的都吐了出来。纪冠城见他这反应,笑着问:“没那么夸张吧?”

“明明很难吃。”栾彰说,“你到底怎么忍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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