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式守哥哥,你怎么跟个闷葫芦一样啊!”偌大的花园中,式守正盘腿坐着,用右手无奈地支着头,任凭少女把各色鲜艳的花朵插在自己浓密的头发里。“式守哥哥,你有没有什么梦想啊?”少女嘟着嘴,轻轻伏在式守肩头,暂时停止了插花的工作。
少女喜欢就这么轻轻趴在式守的肩头。她知道,这个沉默寡言的、哥哥般的人物的肩头,是这世上于她而言极少有的、最坚实可靠的东西。
“没有啊……梦想什么的,太麻烦了。”式守仍旧支着头望向远方,好像关注着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看。他并不对这个邻居家的、天天缠着自己的小姑娘反感,但也并不喜欢——他习惯了一个人,习惯了——“孤独”。他甚至没问过女孩儿的名字,只是好像曾在女孩儿的日记本封皮上瞟到过一眼。是啊,自己简直算是孤僻了;交朋友什么的,太麻烦了。太过外向会让人的思想肤浅化,让人的目光浮于表面;他想要和自己的灵魂对话。
少女的父母在四年前的一场暴雨车祸中双双丧命了。肇事者逃脱至今未被抓住,式守便不时照顾起这个无依无靠的女孩儿。
“式守哥哥,你的眼睛……”少女绕着式守转了一圈,突然停在前面蹲下道,“真的很漂亮!这种剔透的绿色连翡翠都达不到呢!”
“嗯,是啊。”式守应付着,心中却努力维持着平衡好让那些花停在自己头上——若是不小心让它们掉下来,她估计又得忙忙活活地插一阵子。
“嘿嘿,”少女看了一阵,又轻轻躺在式守旁边,在花朵的簇拥中认真地看着头顶湛蓝的天空道,“式守哥哥,你这么闷是不是从没生过气啊?”
式守想了一会,确定道,“嗯。”
“那——”少女捋了捋头发,托着腮轻声道,“如果别人骂你,或是——或是侮辱你之类的,你会不会生气啊?”
“大概,不会吧。”式守打了个哈欠。生气什么的,太麻烦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是“愚钝”的他未觉察到少女的异常,成了他一生的悔恨。
“这样啊~那,式守哥哥,快下雨了,你一个人住记得收衣服啊!我先回去了!”女孩儿起身跑远了,突然站定,转过身来冲式守微微一笑。式守当时没有注意到,那笑中似乎隐藏着某种悲哀的辛酸,某种释然的别离……
第二天,少女并没有如以往约定的那样来到花园和式守碰面。他心中隐隐不安,逆着大风在乌云滚滚下狂奔。
式守失去了以往的冷静,那颗沉寂已久的心脏,在他充斥着酗酒父亲与离家母亲的心房中努力挣扎着,好像要扯断那一团团乱线。
他猛地推开女孩儿的家门,却发现门并没有锁。
他的目光很快锁定在家中为数不多家具中的餐桌上——那上面,有一条写着“赠给式守哥哥”的围巾和一张画着笑脸、用颤抖的字迹写下“再见”的卡片。
式守无法预料到,那么善良天真的女孩儿,竟会死在校园欺凌的手上。
式守记得,那天,天很暗,还微微下着雨。
式守赶到时,女孩儿正被一群老师和警察围在中间。他不顾阻挠,奋力冲进去——
曾经那么活泼可爱的女孩儿,现在正躺在一片血泊中,目光空洞,凝视着灰蒙蒙的天空。雨水一滴一滴刺在式守身上,打湿了他的头发,遮住了他绿色的眼睛。他挣扎着甩开警察,跪在地上一遍一遍呼喊着女孩儿的名字,轻轻晃动着女孩儿的肩膀,看着女孩儿的校服一点点被大雨浸湿……式守很快在警察们的组织下被拉开了。
他撕心裂肺地大吼着,断片似的回忆不断涌上心头。
他无法想象,昨天还在微笑着、奔跑着、燃烧着青春的女孩儿,再也不能抬头冲他笑一笑了……
她为什么会被欺凌呢?她为什么会被欺凌呢?她为什么……
她,那么善良,那么美丽,那么天真,那么体贴,那么……
以她的性格,最后也没有对欺凌者生气吧。没错的,她是这样的人……
这样的人,为什么也会被欺凌呢……
她的朋友,也没有帮一帮她吗……
式守明白,原来生气与无助,有时也不是那么麻烦。
他本想杀了那几个小混混,可当他走在路上时,却又不经意瞥到了那个花园。
少女奔波着给他插花的样子,现在似乎就在那片花海上重映着。式守清清楚楚地看到,少女正站在那;对,就是在那,正在那转身冲自己微笑呢……
一片片花瓣被雨水打落,躺在墓地般的土里。它们的死,除了生养它们的种子,不会有人知道。
少女,又一次救了式守。
他以为自己早习惯了孤独。但是,现在看来,没有少女,他会死的吧……
他冲回去,一遍遍回忆着少女的模样,一遍遍轻抚着那几朵枯萎了的花儿。一股巨大的不真实感淹没了他——是啊,她,她明明看起来好好的啊……她,她明明昨天还活蹦乱跳地给自己讲笑话的啊……对啊,她关于学校的事确实讲得越来越少了……可恶啊!式守重重捶着自己的胸口;是自己没有早些察觉到少女的异样啊!原来欺凌不一定会造成可见的伤疤,还会有言语的武器,在心灵上造就不可见的伤疤。
他被泥土绊倒,重重摔倒在地;他爬起,又摔倒……脸上有什么湿润了,他不知道,是血、是雨,还是泪。
他也想过自杀。可是,他毕竟不是一个笨人。
与其自杀,他更乐意活成两个人的样子。
从今以后,式守做出的每一个选择,是两个人的决定。
因此,他只是狠狠揍了那几个小混混一顿,在警局里住了几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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