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明显康纳德所说的男人不是指生理意义上的男人,而是指社会意义上的男人。

在北欧的维京社会,有国王和部落领袖的伯爵,就再也没有其他贵族阶层了,王室、贵族、自由民和农奴。

通常情况下王室是包含在贵族群体中的,因此男爵这个头衔并不是维京人的,而是法兰克人的头衔。

在古代法兰克语中,男爵的原意就是人、男人、仆人,再之后被引申为勇敢之人。

男人和勇敢是同意的,美狄亚曾经指责过自己的丈夫伊阿宋不够勇敢,实际上就是在说伊阿宋不够男人。

如果一个男爵,不能证明自己勇敢,被指责为如同女人一样,那么很明显他就不配成为男爵。

因为在现在这个时代,即便是公爵不可能冒天下之大不韪,任命一个“女性”为男爵,所以真正的问题就是谁能在社会舆论共识上认定布莱恩男爵不是一个男人。

“公民大会!”莱特爵士和威廉齐齐说道,心里同时不由想到,康纳德男爵对于自己的儿子未免太狠了。

当然这也是作为父亲爱子的一种保全之法。

自己的儿子布莱恩都已经不是“男人了”,你们还在迫害他,是不是太过分了。

亚里士多德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评价当时希腊的现实,那就是人是城邦的动物。人是属于集体和社会的一员。离群索居者,不是野兽,就是神明。

维京文化中,也有着同样的概念。

“自由民”构成人民的核心,而“自由”,按日耳曼语最古老的词义表示谁属于“爱人”,即属于部落。“爱”意味着被关怀和被保护。因之“自由”这个概念明显地表示属于家庭、氏族和氏族联盟

贵族和自由民都是属于部落、氏族的,在古代的维京传统中,哪怕是王也是部落这个共同体的一员。

因此在古老的维京传统中,部落大会、公民大会就拥有着将违反法律之人开除部落,然后命令其流放。

时至今日,鲁昂的公爵殿下依然拥有着流放公国任何人的特权。

这不是法兰克公爵的权力,而是鲁昂公爵作为诺曼人领袖的权力,而诺曼人也是维京人中的一支。

一个战士作战不够勇敢,是个懦夫,那么公民大会确实可以流放他,也可以判定他不是男人。

然而问题在于,诺曼公国的建立完全是法兰克的封建制度,公爵的继承人是公爵,男爵的继承人是男爵,农奴的儿子是农奴。

根本就没有同一家族篡位视为正常登基,公民大会拥有任免领袖的权力,也几乎消失了。

“我们公爵是国王册封的,男爵是公爵册封的。”莱特爵士皱着眉头说道,这种权力是自上而下的。

“可是公民大会从来就没有取消过啊,我们维京人的制度其实也在运行着啊!”康纳德男爵哈哈大笑说道。

诺曼公爵所建立的诺曼公国,其实就是法兰克国王赐予公爵的一片骑士采邑,因为领地过于庞大,所以在后来给了罗洛公爵一个伯爵的头衔。

当然罗洛并不满足于此,他自立为公爵,同时化家为国,部落由公变为私,完全依赖于国王册封的法理。

只是如果仅仅他作为一名法兰克公爵,那么康纳德所说的造反漏洞根本就不会出现。

原因就在于罗洛为了证明自己是国中之国,是独立的君主,又将维京人的制度带了过来。

对自己的封臣,因为实行的是法兰克封建制度,所以你们都没有办法取代我,要按照封建制度办事。对自己的君主,法兰克国王,就自称自己是诺曼人(维京人)的领袖,权力来自公民大会。

这一点,就算是罗马教会和维京王国方面都容忍了罗洛这左右横跳的行为,他就像一名高明的舞蹈家在刀尖上跳舞。

他带着诺曼人皈依了基督信仰,对于教会来说,这当然是天大胜利,终于让这些野蛮人信仰我们的神了,维京人群体那坚不可摧的信仰,终于有了细缝了,只要努努力,说不定就能让北欧全境皈依。

因此罗洛在教会的眼中,这就是圣徒,带着一整个国家的人皈依基督,这不是圣徒是什么。

只不过同样的理由,也可以拿来说服北欧诸多王国。

罗洛是我们的英雄,诺曼公国就是我们打进大陆的一个最好的跳板,谁不知道信上帝都是装的,我们的人依然还信仰奥丁。

法兰克封建制度和维京制度并行,也就意味着如果有新的英雄出现,新的奥丁之子诞生,那么鲁昂的公爵就会赫然发现,他诺曼人领袖的头衔没了。

法兰克王国的诺曼公爵所统治的是他的公国领地,而奥丁之子,诺曼公国领袖,所统治的是所有诺曼人。

这就是造反!

利用体制造反。

莱特爵士脸色铁青,很多问题大家都心知肚明,懂得都懂,公国高层一直打压公民大会的权威,限制它的作用,可就是不取消他,因为这是诺曼人是维京人一支宣称中,最重要的东西了,向所有人表明自己还是这个维京大家庭的一员。

“一个国家这么大,我相信容得下一个诺曼公爵,也能容得下一名诺曼酋长。”

康纳德平静地说道,在他说完的一刹那,顿时间雷霆轰鸣,响彻整个公国境内,暴风雨似乎下得更加猛烈了,莱特爵士打开窗户,只觉得原本消停的暴风雨开始席卷全国,要蔓延开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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