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一晃就过了,九月很快如期而至,拓跋季平拿着哥哥拓拔叔平送给他的小灵通,背着书包、拖着皮箱和苏秀秀、拓跋春萍从五旺村乘坐公交车到了城里的火车站,等着夜里两点钟的火车去往锦州的西北大学。
拓跋季平临走之前,拓跋仁和苏秀秀就像给他过满月一样杀了几只鸡,买了牛肉等菜蔬,邀请了家门户人和自家亲戚几十口人,做了几道菜,摆了几桌作为庆贺,亲戚都给了一百、二百作为贺礼,也算是挺荣光的。拓跋春萍是大姐,拓跋季平考上了大学,她也十分高兴,领着拓跋季平进城专门买了新衣服,白色夹克外套,白色筒裤,白色运动鞋。很多年后的一次聊天中,拓跋仁说,拓跋季平买的衣服和《恰同学少年》电视剧里面的衣服很像,都是白色的,拓跋春萍说,她领着拓跋季平去商场买衣服,所有的衣服店都转完了,可还是买不上,没有拓跋季平中意的衣服,唯有走进一个品牌店,他一眼就看上了这一身白色的衣服。拓跋春萍说,起初,我觉得并不好看,拓跋季平放了一个假期的羊,脸被晒得黑黑的,尽管最近这几天拿着搓澡巾和香皂使劲地搓洗着,但依然很黑,穿上一身白色的衣服一点也不搭。无奈,拓跋季平就喜欢这身衣服,买下来花了五百多。拓跋季平回忆说,他高考成绩没有出来之前,他就做过一个梦,梦见自己飘到了一个大门前,现在想起,那个大门就是自己梦里的大门,和真实的大学大门是一模一样的。
话说苏秀秀想送拓跋季平去JZ市,但她第一次去省城,心里很害怕,又想借这个机会出去转转,于是,她叫上大女儿拓跋春萍给自己壮胆。他们都是第一次乘坐火车,不知道怎么乘坐。前几天专门进城买了车票,走的那天,早早吃了晚饭就走进候车室里,大概是八点多,三个人就已经坐在铁椅子上,看着大频幕上滚动的车次,听着播音员一次一次的播音,就是不知道自己的乘坐的车次是哪一个?
这会儿是晚上十一点十分,他们正在候车室里一会儿坐着、一会儿起来,坐立不安的,播音员每播报一次,他们就站起来问检票员,我们乘坐的K919次列车来了吗?啥时候来?检票员说,你们的车次在两点钟呢,不要着急,等着就是了。他们又坐在椅子上。可等着播音员又一次播音提醒旅客上车,他们又坐不住了,起来问检票员他们乘坐的车来了吗。还有一次是车站播音员播报K916次列车晚点了,他们又紧张了起来,问检票员,是不是K919次列车晚点了?检票员说,你看你的车票上是不是K919次列车?拓跋春萍再看了看确定自己的车票就是K919次,便又坐下等着。
九月的候车室里依然十分滚热,旅客们都不停的喝着水、扇着凉,行色匆匆的人们进进出出,嬉笑怒骂着,一波旅客接着一波旅客通过检票口走上了站台,登上了列车,火车鸣笛声起,哐嘡哐嘡的铁轨声由慢到快,最后驶向了夜色深处。
夜半时分,气温下降了,候车室里的人也少了,喧闹声一阵一阵。拓跋季平心里想,第一次离家出远门心里还真有些好奇,更多的是或多或少有些紧张,紧张将会遇见什么人,将会发生什么事?
终于,到了两点半,延误的火车终于来了,他们拖着行李,拿着被汗浸湿的车票,走到检票口,列车员检了票,他们随着人群登上了K919次发往锦州的列车,对应着自己的座位号,坐了下来。熙熙攘攘的火车上,充斥着汗味、脚臭味、方便面味,过来过去的人们忙着端水、忙着上厕所、忙着找人,检票员又检了一次车票,推着售卖车的卖货员嘴里不停叫卖着,“啤酒瓜子花生,火腿面包方便面,把腿收一下。”
火车在茫茫夜色里“哐哐哐”地远去了,不时鸣一声笛,满天繁星俯视着穿越在铁轨上的火车,眨着眼睛。火车的灯很亮,就像是激光一样,穿射着夜的灵魂。
苏秀秀说,火车上的椅子怎么这么立,坐着一点也不舒服,真不知道设计师是怎么想的?
拓跋春萍说,妈,火车上的椅子设计的这么立就是为了不让你好好睡觉,人人都睡得踏实了,坐过了站谁负这个责任?然后偷偷笑了一下。
拓跋季平说,火车上的椅子这么立,我也睡不着觉,这可能就是为咱们设计的,买票的时候,售票员说还有卧铺嘛,卧铺要比硬座贵几倍呢,也不知道卧铺是不是就和家里的炕一样睡着舒服?
苏秀秀说,你好好念书么,以后有工作了,有机会坐了卧铺给我们讲讲啥感觉。
拓跋春萍说,也就是,就你有这个机会,我们估计这辈子就坐这一次硬座了。
拓跋季平说,压力山大呀!
火车每到一个站就停下来,上来下去的人络绎不绝,摇晃了一个晚上,总算到了天亮。穿过火车的窗外看路上的风景,刹那间就飞驰而过了,那些山脉、河流、地里的庄稼都不断的向后远去。
“哐哐哐”的声音就在脚底,又穿过大地,火车穿越了一个又一个隧道,穿进隧道的霎那间就像是一条火蛇钻进了洞里,又好像是飞鸟穿过树林一样,疾速前行。有一个隧道足足行驶了有十分钟,火车厢外的风“呼呼呼”刮得十分厉害,就像是灶火里的风箱煽动起来一样。
火车停在了一个叫锦州东的站台,火车上的播音员解说了这个地方的特产和气候情况,说下一站就是锦州站,并播报了锦州的天气情况,多云阴转雷阵雨。
苏秀秀说,家里不学好,出门风雨搅。
拓跋春萍说,那都说的是拓跋季平在家不学好,更不贤惠,咱们送他上学,才下的雨。
拓跋季平说,亏死我了,一个假期我没功劳也有苦劳吧,你看我都晒得黑成啥了,我的初中同学都叫我非洲人。
苏秀秀说,咳,非洲人就非洲人,怕啥,人不要只看外表,要有本事。
说完,苏秀秀又端详了下拓跋季平,她发现拓跋季平真的很黑,头发黑、脸黑、脖子黑,又穿着一身白色的衣服和白球鞋,很不搭调,但她又不好说,就自己偷笑了下。
“咯噔”一下,火车停了下来。
出了站,西北大学的条幅就十分显眼的出现在了出站口,远处的广场上,也有西北大学的条幅,原来,这是学校专门迎新生而准备的。只见一排排遮阳伞下摆满了桌子,旁边竖立着校旗,好几个大学的迎新点都在一起,老师学生们忙碌着迎新,火车站前人头攒动。
按照迎新老师和学生的安排,他们做了登记,把行李都装上了车里,不一会儿,车厢里坐满了前来送孩子上学的家长和学生,随着志愿者的一声关门,汽车的门自动就关上了,车子在司机的操作下驶出了车站。
迎接应届新生的车都是大巴,比乡里的班车大多了,大巴车的窗户很大,从玻璃窗向外看,视野十分开阔。沿着火车站走了一段路程,大巴车驶上了高速,一路向西。
刚开始,车上很热闹,大家说着笑着,聊着聊着都成了老乡,有说不完的话,随着车子匀速的行驶,很多人都睡着了。苏秀秀也睡了一觉,醒来发现天气很阴沉,而大巴车还不停地行驶着,她心里很纳闷,火车站距离学校还这么远吗?莫非这会儿车子早已行驶出了锦州,到了外蒙古了。这时候,很多人也睡醒了,车厢里又开始了一阵聊天声。
大巴车前面的挡风玻璃上嘀嗒着零星的雨,雨点滴在玻璃上就像一条小虫快速跑开了,这时候雨刷转动了起来,它就像大人的两个胳臂,不停地在玻璃上擦来擦去。不一会儿,路面上起水了。
走走停停,过了几个红绿灯,绕进了一个长长的林荫大道,前面的道路两边是两排二层、三层高的楼房,有的顶子上还盖了一层蓝色的彩钢房,看起来是没有经过规划的居民地,显得整个街道比较凌乱。
大巴车开进了校门,停在了一个广场上,车门打开了,大家纷纷从自己的座位上起了身,从行李架上拿下来自己的物品,挨个从车厢里走了出来。这时候,雨下的似乎大了很多,校园的广场上到处都是雨水,就像小溪一样,潺潺流个不停,下水道忙极了,不停地排着水。学校广场外,遮阳伞下的学生、老师都忙碌着为新生办里入住手续。
苏秀秀想找个避雨的地方,可就是找不到,她说,城里真不好,都是高楼,连个避雨的地方都没有,水泥地又不渗水,地上到处都是水,下脚的地方也没有。
拓跋春萍说,妈呀,咱们送完季平晚上就回家吗?
苏秀秀说,回么,这地方第一次来就被雨浇了,一点都不好,还想着好好转转省会城市呢,看这天气,说完用手抹了一把头发,只见头上脸上的水滴不停地往下淌着,再抬头看看天空,无数的雨点就像箭一样,从空中飞来,天空看起来晴朗,若隐若现着太阳,但就是这太阳雨,下得没有一点要晴朗的意思。
在雨声中,拓跋季平也顺利办了入住,苏秀秀和拓跋春萍、拓跋季平跟着学生走进了宿舍。
一排排的教学楼伫立在校园,路的两旁是挺拔的白杨树,树的叶子很茂密,树上红色的标语十分醒目,“十年寒窗终圆梦,梦圆就在西北大”“新的起点西北大,明朝海阔天空时”“学校因你而多了一眼风景,美丽的人生从西北大启程”。远处是一个花园,石头砌的砖墙十分精致,花园里的花被雨打得花瓣、叶子零落。
穿过一幢幢教学楼,最西边就是宿舍区。近些年,学校招生规模扩大,学生住宿楼缺少,学校收回了部分已经购买了新房的教职工单身宿舍,改造成了学生宿舍。这几幢楼大都是两室一厅一卫的构造,大点的卧室里摆放了四张铁架木板高低床,小点的卧室里摆放着三张铁架木板的高低床,一个厕所,客厅为公共使用区。
拓跋季平的宿舍里挤满了人,吵吵嚷嚷的,似乎在讨论宿舍分配的有问题。吵嚷的原因大概是后勤处为一个新生分配的宿舍是卫生间,前来送孩子上学的家长不依不饶,正在争执。
负责分配的是一个个子比较高,身体较胖的年轻辅导员,从辅导员的表情可以推断,这个拉锯战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了,似乎是家长对这个处理结果很不满意,而辅导员开始拉着哭腔一句一个叔叔,一句一个姨姨,把叔叔和姨姨都叫圆了,也表示他自己也是才参加工作的,哪里会知道后勤上能把学生的宿舍粗心的安排在厕所,只见他两鬓直冒汗珠,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真是难为了他。
外面下着大雨,宿舍里的争吵声愈加热闹了,在众人的劝说下,最后不了了之了。
拓跋春萍悄悄对苏秀秀说,妈,听说大学的住宿条件都很好,这个学校怎么住宿这样?
苏秀秀说,好着呢么,这差啥,还有客厅呢,比咱家里强多了。
拓跋季平一言不发,苏秀秀心里很着急,她看着学生们都在给自己找床铺,争着抢着,只有拓跋季平穿着一身白色的衣服,头发黑、脸黑,她心里有气还有笑。
拓跋季平没得选择,就住在了八人间进门的第一个床铺的下层,他铺上褥子,整理好被褥,送走了两个亲人,躺在床上就睡着了。
安顿好了拓跋季平,苏秀秀和拓跋春萍在雨中离开了。
傍晚时分,雨中的锦州城已是霓虹灯上演,街道上河流四海,霓虹灯倒影在街道上,七彩的灯光就像是童话世界,天上的雨仍旧哗啦啦下着。苏秀秀和拓跋春萍在雨水乱窜,在拥挤的人群中挤上了通往火车站的公交车。
苏秀秀和拓跋春萍比较幸运,坐在了靠窗子的座位上,公交车启动后,碾过路边的水坑,溅起的水花落在路边的树木上。沿途的高楼大厦应接不暇,苏秀秀说,小县城果然和锦州城没法比,这下好让拓跋季平开个眼界。
到了火车站,拓跋春萍说,妈我们住一晚上,明天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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