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风送来夏前的初薰,小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千丝万缕如胶似漆般缠绵相连,舔舐脸庞的感觉好似轻柔的爱抚。

精致的或是体弱的人儿或闭门不出,或撑伞徐行,遗憾地错过与雨水精灵亲密嬉戏的机遇;和我一样颇有雅兴的人们在暮春的细雨中流连漫步,享受每一丝甘露的滋润。

地面潮湿但尚未积水,只有一层闪闪发光的透明薄水膜,踩在上面会溅起不易察觉的小水花,也能奏出有节奏的步律。

我双手插兜,步履迅捷如风,礼服的长尾摆潇洒地荡起,剑鞘上玫瑰花经过雨水的冲刷,愈发红艳动人。

我没有戴表的好习惯,结合路程和步频粗略估计,现在大概是早上八点,正是很多打工人开始一天劳作的时间——人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劳碌命,我也不例外,要为了心中的执念不辞辛劳地奔波。

“先生不愧是贵族子弟,果然很守时呢。”

广场正中矗立的一座高大雕像下,一袭宽松黑兜帽法袍的雪发少年正恭敬地拊掌迎接我,黑白相间的骷髅头色系小丑面具掩盖了那双如丝的媚眼,减少我许多为其生出的无端好奇甚至是迷恋。

“为什么要在这里碰面?”

我刻意与他保持必要的距离,马格诺利亚的立场和阵营我无从得知,更弄不清他和那名雪发少女是否有联系......在摸清他的底细之前,这名神秘的小美男让我望而生畏,但为了我的复仇大业,也不得不涉险邀请他。

“哎呀,先生,着急可不是一件好事。”

他倒是不慌不忙,还有心思在抑扬顿挫的雪国腔调中做些手脚,让本就中性的声音酿出柔媚,令我险些再度沉醉。

“我们又不是在做什么偷鸡摸狗的勾当,光明正大地见面又能怎样呢?”

想必乖觉的他早已察觉我的警惕,却反过来利用我惧怕的心理,一味地往我身前凑了又凑,那架势活像是要与我誓不粘连贴合不罢休。

“你......你别过来!”

我被身型相对娇小的他紧逼到雕塑旁,当我的后背结结实实地倚靠在坚固牢靠的像托时,我的心顿时咯噔一下,暗自觉得不妙。

“先生,您不觉得您很可笑吗?”

我仿佛拥有透视能力,能看到那张面具下戏谑的玩味妖笑,他愉悦的语气听得我头皮发麻,有一种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滑稽和无力。

“您的衣着就像是来参加典礼的,而我的扮相是禁忌的魔法师,我们在旁人眼里都穿着奇装异服,既然您有求于我,那我们便是一丘之貉,您的怀疑可是会让我伤心的。”

“这......”

我在邀请他时未提及太多,也不敢这样做,结果便被他反客为主提了条件——时间地点由他来定,我只需告诉他要做什么就行。

“好吧,你说得有道理,那我就单刀直入咯?”

我脸皮紧绷,无奈地摇摇头,将信将疑地伸出手。

“请吧,我洗耳恭听。”

温热的小手毫不犹豫地握住,不得不说,这触感真是妙极了,就像是剥了皮的嫩笋附上纯洁的白雪,还有几分似曾相识。

等等......似曾相识?

“我要去一趟因达斯特瑞,我需要额......需要几个帮手。”

“所以您希望我能随行,帮您解决掉碍事的麻烦,对吧?”

“不错。”

我点点头,满意地笑了。

马格诺利亚的人情世故绝对处得精明,他知道我的身份是何等的高贵,即便他城府极深,也离不开我的助力来为虎添翼。

他总能把人际交往料理得滴水不漏,既不过多打听不该知道的消息,又不用过多废话的修饰,一语道破我含蓄内敛的真心。

“明天早上八点,我会开车到您家楼下接您,还请您提前做好准备,不要让多余的人打搅我们的好事。”

我的手中被强塞了一包神秘物体,而马格诺利亚从转身到离开,每一秒都不拖泥带水,连贯的动作完美契合极简主义,却又在他婀娜的风姿下格外吸睛。

“这是?”

我目送她的背影渐行渐远,几经思索,还是决定大声喊着询问。

矜持的他不愿粗鲁喊叫,很快我就收到了他发来的讯息:“对付黏人的女仆,一杯昏睡咖啡肯定会有奇效。”

不愧是他,连此等阴险狡诈的技俩都能想到......不对,他怎么连我和森塔的私人关系都知道?

我感到不寒而栗,雨水不再柔和,因为我的心境急转直下,堕入了惊慌失措的刺骨森寒。

我的呼吸变得急促,心脏砰砰乱跳,无穷无尽的恐惧在滋生,肆意蔓延,企图攻陷我理智的高地。

我心神不宁,屏息凝神,操作颤抖的手指小心翼翼地输入每一个字符。

“你究竟是什么人?”

“先生为何要这么问?”

“你的人脉和情报网,疑似有点复杂得可疑了。”

“呵呵,先生,不知您是否还记得我上次对您的忠告?”

“什么?”

“聪明的人请少说话。”

“谨慎的调查也是智慧的体现。”

“我只说一句话:您没有提防我的必要,若我惦记您的项上人头,您觉得您今天还能站在这里和我说话?”

“额......”

我绝望地闭上眼,仰面朝天,作势发出无声的嘶吼,到头来也因胆怯没能发泄心声。

他说得有道理,我又不得不仰仗他高深莫测的实力,不如就这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糊弄过去吧?反正他又不会害我,至少马格诺利亚从未出手伤及我分毫,还帮我解了不少燃眉之急。

“我相信你,我只是出于好奇才随口一问的。”

“但愿如此,先生,请您谨记:好奇心有时会害死猫,人也一样。”

他的每句话都尖锐如冰锥,刺得我骨髓发凉。

真是个奇怪的人啊......

我在广场上无所事事地徘徊许久,在旁人眼里又煞有介事,我严肃的神情展露着重重心事,愁眉未曾舒展,偶尔宽慰自己的自嘲笑容也添上了苦涩。

他当然不算我的亲信,理论上,为了确保我的安全,我应该再找一个人才是。

我还能找谁呢?

除战斗以外几乎全能的森塔?不,不行,我绝不能将她置于险境,倘若她有闪失,我便得不偿失。

阿盖维和雷普又有协会的事要忙,克利维亚好不容易才有闲工夫找会长小姐献殷勤......如此一来,剩下的人选只有......傲娇大猫猫爱莉丝了?

我笨拙地拨通她的号码,一下子便得到了回应。

果然被绝情地挂断了......

留给我找人的时间很紧急,我只好悻悻然踏上前往贫民窟的征程,顶着越来越大的雨势,淌着脚下渐积渐多的积水,拖拖拉拉地一路小跑。

计划的进展算不上友好,而周遭的环境又似乎在与我作对,连亲爱的猫儿在这种关键时刻都要玩欲迎还拒的小把戏,害得十万火急的我忙得焦头烂额。

“叮叮~”

在贫民窟的泥泞巷口前,内兜里的希冀之声让我愁容稍展,我满怀期待地摸出通讯设备,可映入眼帘的让我大失所望:主人,比起敷衍的通话,我更喜欢有诚意的面对面交流。

“爱莉丝,现在不是小孩子过家家的时候!我真的有要紧事要找你!你接通下好不好?”

我懒得和她磨蹭,不断加快脚下的步频,手里无时无刻不在呼出通话,也许是她真的体会到我的焦急,当我能看到那家铁皮屋小酒馆时,她终于肯接受了。

“主人,你在哪呢?”

听到她慵懒的声线,想是在房间里小憩初起,而我为此换来了一身狼藉,不由得使音色随面色低沉几分。

“没事了,我马上到。”

一想到这里,我就气不打一处来,理智将我口中的怨恨压下,驱使我的双手勇敢地按下挂断键。

确认她不可能听到后,我这才敢小声嘟囔一句“臭猫”。

“哟,你这么着急忙慌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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