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次跌落,又一次坠入谷底。

我再一次变得一无所有,无所依靠。

自那次4X100接力失败后。

我不敢对任何事情怀有奢望,故而不敢付出任何努力。我第一次意识到了,努力不一定会成功。

这意味着连自己都不能够相信……那我还能凭借什么去跟别人站到一起去呢?

“孤独的人总是害怕迈出第一步”,我想这恰恰相反,尝试过太多次才会明白自己与别人的差距,没有人是第一天就泄气的,人不会生来就孤独,但有些人会注定走向孤独。

“有那么一刻,我真的以为你会变了主意不来。”

这老鬼还在嘀咕些什么?怎么可能......呵,我身上的伤口还是出血了。

血液从腕上向下垂涎成线,流出以后便收不回来。

我并没有去看小龙母亲的脸,我只知道我的血流了很多很多。

凤家人的血液能治愈很多身体上的缺陷,从小体弱多病的我对这一点深有体会。

在我习武之前,我娘几乎每天都给我放血愈疗,听她说我道魂被抢差点断气的时候,我就是被这样救回来的。

即便在这次之前我从未用过这种手段,可她沧桑憔悴的样子也已经刻在了我脑海里的每一处。

对一个外人用得着如此吗?

这确实是小题大做,但我真的很想试上一试,我不认为这是什么自毁行为。

比起不想去偷方家的丹药或拜托方爷,我更想切身感受我娘曾经为我所受的苦。

用这种方式来缅怀她吗?

这并不能够。

除了让身体脱力以外,我甚至连腕上的痛感都没有感受到。

差不多了,也不需要多久,他母亲的气息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我运转了武魂合上了腕上的口子。

出了帐篷之后,我反复嘱托了小龙,让他用布将他娘身上周围余下的血迹擦干给我,我好一把火给烧了。

除此之外,临别之时我也反复用风元素向内部检查过了,直到自己闻不到血腥味了,才侥幸离开。

对于小龙和他娘这样的凡人,我自认为可以掌握他们身体的基本状态,我不认为在我放血的时候他娘是清醒的。

还在帐篷里的时候,我停下放血后并没有立刻就走,而是仔细看了余下的没被吸收的血,我想我并没有放多少,一个凡人跟本要不了我放多少,一块布完全能擦个干净。

这是我最心安的一点,却直接变成了沈家向东家指认我的手段。

若我能早点知道小龙和沈家的血缘关系,我应该能想到沈家主的风流行为并不完全出于欲望,沈家可不缺好看的婢女,但为什么沈家主会选她?

我想我终究还是吃了没文化的亏,哪怕不知道沈小龙的血缘关系,光是知道他娘这么个工具体质,我也不可能那么肆无忌惮地给一个外人放血。

没有任何生活的底蕴,做事情才总是会出乎意料之外。

身世并不是我能决定的,至少在那个年纪的时候,我还没有办法对现状做出任何改变。

六年过去了,到现在我似乎也依旧什么也无法改变。

“所以现在再看看我.....和初次见面时,那个慌慌张张的我没什么不同?对吧?”

我很想这么说,似乎在很多时候我都这么说过,但仔细想想,好像也只有自己能听得见,我确实应该不曾对任何人说过这句话......

我是真没想到,一个愿意跟我说“懂我”的人居然是一个要害我的人,还一直逼逼叨叨,懂个没完,经典顺风开吹,开始拿他的经历放我身上套。

“年轻人果然还是应该做年轻人该做的事,顾及那么多最终还不是不愿做出选择?天真的认为自己能得到一切。”

我该怎么回他?谢懂爱强?我没力气说话,只能继续听他侃侃而谈。

“不说年轻的时候,直到几百年前,我仍像今天的你这样墨守成规,觉得自己对不起这个对不起那个的,作为“江州的良心”,我得对得起这个称号,我也想一直对得起这个称号。

可元婴期的修士只有一千五百年的寿命,而你知道吗我今年已经有两千三百多岁了,我自己都快没办法记清自己的岁数了,延寿的功法,长生的丹药,这是我这几百年来一直在找的东西。真正大限将至的时候,我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豁达,不然也不会记不清岁数。

若是到了元婴之上的化形之境,我仍有七百多年好活,可自从我八百岁到元婴之后,剩下的成百上千年里,我甚至连那化形之境的门槛都无法摸到,明明是那么的近在咫尺,那天赋悟性那么差的徐来都能做到……

我这辈子没求过谁,做事情从来都是问心无愧,更不屑与那些歪魔邪道为伍,都说善有善报,可天赋悟性这一块老天就是不开眼。

也许你听着很可笑,但你仔细想想,你这样自我感动到头来却连命都活不了,你难道就这样甘心吗?你要是甘心,你一开始在犹豫什么?

所以你没资格来评价我什么,两千三百年来,我对东南修士付出的已够多。

到头来他们也只是给我安了个头衔来套牢我!我什么也没得到!你能明白吗?为了活下去,去低三下四地乞求别人!看别人假模假样地帮你,那满嘴虚伪的样子!

也许在世人眼中我步入邪道当天诛地灭,但直到现在我依旧问心无愧!这……就足够了。”

像是情绪发泄完以后精疲力尽了,他动作变得缓慢,有时甚至会停下来顿一下。

每当这时我都会给他动几下眼珠子,让他猜猜我什么意思。

不为别的,也不求他良心发现,只希望他能多想一点,让这老东西晚上睡不好觉。

问心无愧?真问心无愧有必要对我嚷个半天?

要不是我现在没力气说话,我高低得跟他整个两句,真觉得对别人说谎话,把自己的偏见重新整理一遍,就能把自己给说服了啊?

真要有用的话,我早就……

我早就……一直明白的,我是个不讲道理的混蛋,无论别人怎么对我伸出援手,我也只会胆小地缩在自己那一亩三分地中,然后告诉自己不会后悔。

打着键盘看着屏幕,像是驾驶宇宙飞船那样逃离这个看着不宜居的星球。

我很早就掌握了这样生存下去的方法,用电子屏幕来帮我看清这个世界,看我不断地上升,然后越陷越深,再也无法返程。

我再也没有能力劝解自己,无论再怎么弥补,人生的道路上我也只能越走越偏;我知道我错了,所以我更不敢回头。

犯错了就一定会有惩罚,而一无所有的我无法偿还任何一个过失。

我无法重新开始,所以我总是逢人就说,说我……

“还好。”

我很卑劣……只是希望别人也可以像我这样活着。

所以,我会跟别人说,“还好。”

“我是不知道你一天到晚盯着个电脑干什么?”

那还能干什么呢?除此之外我还能以怎样的方式生活下去呢?

我不知道。

就让我一个人这样下去算了吧。

面对父母的责问,我也只能用嗯嗯啊啊的语气词来拒绝他们的每一个请求。

除此之外,就像他们所说的那样,“除了嗯就是嗯,也不知道说点别的。”

还真的是不知道我以后该怎么办,有一天算一天吧,也许一切都已经无所谓了。

“好烦,真的好烦。”我只能在心里默念;不像我哥那样,可以直接说出来。

也许他是在烦我吧,如成年后他终于跟我说的那样。

坐在地上的石阶上,看着他越发深远的背影,他终究还是要离我而去。

真的要离开吗?我想不通,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不起身去挽留,更想不通自己为何不也离开。

物是人非,我留在这里能等到谁呢?

等着过去,围绕在我哥身旁转的那些人吗?

等自己拖了我哥的后腿,然后被嘲讽吗?

在我眼中,我是什么?

我给不了自己一个答案,我什么也等不到,也什么都找不到。

坐在观众席的石阶上,我褪了色,一动不动地杵着,与街头装饰用的铁制雕像没有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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