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做没什么不对。
我的手上残留着深红色的液体,我不那么确定在将那病鱼放回去之前我是否有用力地捏过一下。
这种似绯即墨的液体许是那条病鱼身上的血,不然这无法解释我是何时沾染上了它。
这种颜色像一种诅咒,如毒蛇一样缠住了我伸出的右手。
将一只本就病着的活鱼捏个半死,然后再出于好心把它放回去......
可我想我尽力了,对吗?即便所有的事情都回不到正轨。
远处的的天空渐渐变白,我捂着右手看着那稚嫩的我,大大方方地走进了沈家大院;我杵在了原地,他也终于在大门口处回过头来,那大院忽地明亮,我似乎忘记了我来这里的原因。
“你来这里是为了什么?”那个稚嫩的我漠然开了口。
烛火燃起,他身后的光亮越来越大,溃变成了血腥的焰色,渐渐的,那焰色侵染了整片天空,烧去了那大院原本的样子。
我知道我的右手已变得很怪异,却还是将它伸到了身前阻挡,我似乎只有这么一种做法,只能被强光压制着双眼,默视着手上的血液从深暗变得鲜亮,我的手也被天上的火光缠绕。
眼睛的刺痛,身上的灼烧,这些撕裂的感觉逐渐清晰。
我精神溃散,唯一能理解的是,至少我的眼前开始变得有光,无论那火正在烧的是什么。
光亮刺满了我的眼睛,让那黑夜瓦解凋零,但对于我来说,长夜过后的并不是白昼。
我深谙其中的道理,我又一次来到了另一个困境。
落日从山谷传来余晖,那是一眼就能看见的尽头。
红色的日光渗透了天空的纱布,如落下的天灾一样,感染了我脚下将要走的路途。
我的终局会在那里,可能是今天的,也可能是以后的。
“我来这里是为了什么?”我的脑袋似乎不能再想更多。
跟随着本能,眼前的双手好像不再被现在的我所拥有,我有点控制不住我的想法。
去救唐鑫吧,不管能不能救上,这不是对错的问题,对吧?
这不是对错的问题。
来吧,向我好好证明,证明那天你们不顾方家去救一个陌生人的意义。
总不能是喜欢看着方家人被烧成灰吧?
你会在嘴上笑出来吗?
你那时是在笑吧?看着方家升天的火光。
你笑的时候,真的有在惶恐吗?
对于这样的结局?
你不是总这样想吗?
你的想法,你的人格,与你所珍视的一切同样重要,对吧?
如果你认可方爷所说的,认可自己所想的,那你就必须为了这份动机去践行这件事情。
必须得如此对吗?
必须得如此。
日光瞥见了我,现在是黄昏,而黄昏仍属于白天。
火云再度于天穹飘起,天空像是被火烧的陨落,那火焰裹着奇异的光,一条又一条地拖拽着流云的尾巴流散在天上,像是坠落的数颗星辰被怪异地连在了一起,绽放出鬼魅的幻影。
那是亡魂在天空中盛放。
那些冤魂充斥在我的周围,即便我与他们一同游荡,我也终究还是要被找到的。
我的眼皮一眨一眨,全身的器官跟着这些游魂一同照着同一个频率跳动。
此刻,我体内沸腾的血液仿佛渗透了我的皮肤,变成了我眼前这天地之间的红色,是我染上了这天地间的病吗?可我并没有任何的不适。
相反,我很愉悦,很愉悦自己的血肉能接触到这眼前的事物,脚上的灼热,让我确信自己回到了那片被燃烧着的过往。
我的脑袋似乎只留存下了这一种想法——这样的时刻……不会再有。
冰剑在我的手上缓缓凝出,静谧的晚风拉着我的衣角,我沐着风如获新生,树叶安然落地,让我瞧见了那枝头上的嫩芽。
我有点恍惚,仅是一阵风便拉走了我的注意力,那片枯叶上似乎带着点红。
董锡举剑转身,我的注意力也回到了枝头之下,那道风划落了叶,也划破了我的脸颊。
梁忠还是没来;唐鑫被刺中了胸膛,何鹏飞的肚子上被开了个巨大的口子,他们俩都奄奄一息。
血腥所带来的恐惧飘荡在这空气之中,我的眼前看到的,似乎有些光怪陆离,我脸上渗出的血似乎没有多少,可擦在我的手背上却特别的多。
我并不忧惧,一举一动竟大胆地超乎了自己的预料。
“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我由衷而叹。
只见他高举直剑,凝聚出浑厚的气刃,挥舞着,从空中斜落而下。
没有躲避,我回转着身体,竟将手中的刃锋贴上了他的剑身,两剑划出的声响清幽而又婉转;回转而来的力,将我和他长久地固定在了两剑之间,他似乎怎么也接近不了我,即便他的力量比我强上数倍。
我这是在主动上去招架吧?
难以置信,在我塑出的冰锋之末上,水滴正沿着我的剑锋悄然落地,我居然以一种十分诡异的步法躲过了他的重击,一次又一次。
地面被破坏的绽出了尖刺,他的身体随着他的直剑在空中与地面之间一起一落,势如野兽。
当他落地,我将不得不踩在他震颤地面的余波上。
这样一来,脚下的每一块土地我都踩不踏实,即便现在我的身形还勉强晃的稳,可若是就这样坐以待毙,败亡是迟早的事情。
我熟悉这种感觉,更讨厌这种感觉。
在这之前,我必须先他一步,也只能先他一步。
我没有选择。
他会一度又一度地跃起,而我也会如那妖狼一样,向着剑锋之下而去,董锡的剑会比我那天更快,而我的脚步也不会落下。
我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的自信——我像是真的寻到了其中的规律——如疯了一般向他的身前靠近。
剑愈发逼近,临了,他气浪的锋刃正好落在了我的脚边;很幸运,我等到了这个时机,在冰与火的作用下,我化水为刃,如挥动长鞭那样,向着斜上方抽出好几道斩击。
那纤长的刃斩,似乎能无限延长,延展出旧人的幻影。
在我的眼中,董锡似乎被分成了好几个,他们是小龙、是方爷、是娘亲,纷乱地和我的剑斩叠在了一起。
他们向我靠近,却不会触碰到我。
我正看着,也会一直看着,将这一切都收束在我的眼前。
尽管眼前的一切都会变得愈发繁杂,可我能洞悉到的事物却越来越多;我能感知到,我挥出的刃浪在到达董锡的身体前,是一种在冰与水之间来回变化的状态。
那董锡也有去挥剑阻挡,可他也只是能挡住那刃浪中间的一部分;而那刃浪的两端,如同暴怒的蜂群一样,在越过董锡的剑后向中间怒袭而去,在他身上扎出斑斑点点的针孔。
如此精密干练的控制,是我在此前从未做到过的。
我无法停下,心中的悸动,如那细嫩的芽儿挣脱出了枝干表皮的桎梏,我的身体带动着我的大脑,飘渺地与凌乱的水刃共舞。
这力量不属于我,但……
“你会笑吗?”
我在心里问道自己。
也许这就是我的本性,此刻,我似乎能将所有被人主宰的苦难都给予他。
这绝非我意……
我也相信......这绝非我意......
一切都该是那么顺理成章的。
他应该趴在我的眼前。
“没有时间了,没有时间了……”我低语着,低语着,向他步步紧逼。
一步一步地上前,一点一点地把他在我眼中分解。
他身影闪烁,看着并不那么真实。
但我知道他就在那里,在我的脑中层层叠叠的变幻着;变做已亡的故人,变做分解开来的肢体……变做飞溅的肉块……变做一个战栗的灵魂。
我似乎能把他身上的每一块地方给蚕食鲸吞。
灼热之感驱使着我脚下的步子越来越快,我好像再一次感知到了那一夜,在兽林坠崖前的喜悦。
步着险途,感受着不属于自己的体验,我似乎真的品尝到了这份超脱一切的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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