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四,我这趟过来,没别的意思,就是来看看你,你不要多想!”丁楚身边带了十名东岳门的高手,从货船上下来,见到了王水虎众人。
岛上帮众上百人,丁楚只带了十人过来,王水虎也猜不透这楚霸王,心里打着什么算盘,只好马上嘱咐康金龙,去安抚手下不可轻举妄动。
他只身一人,走去丁楚身前,抱拳向他行礼:“丁老大,小弟阳寿未尽,阎王爷不收。不过,你能找到这个地方来,倒让我很是惊喜。”
“那到底是惊,还是喜?”丁楚拿出一支烟,要递给王水虎,四爷摆摆手表示不用,站着听丁楚如何解释。
丁楚点了烟,重重抽了一口,说道:“别怪那人出卖你,我让手下挟持了他的家人,才能让你我见上一面。”
“在这个时候见上一面?那自然是惊比喜多。是卢学川让你来见我?”王水虎笑道。
“那个白脸小鬼,做事跟我师兄一模一样,方黎都管不住我,他能奈我何?”
一听丁楚并不是受卢学川指使,来将洪门兄弟赶尽杀绝,王水虎立马问道:“丁老大,有话直说,我眼下是曹操败走华容道,想听听关二爷要如何处置!”
丁楚听王水虎搬出戏文里曹操和关羽的典故,表明二人交情深厚,希望丁楚能够放过他,于是回答道:“张松献图,刘备入川。南洋形势已定,我问过卢学川,他准备放你回中国,你学学那张松,要识得大局。码头给我,我会替你照顾好洪门的人。”
“我无父无母,无儿无女,数十年经营,码头由我一手造就。我的所有心血,都给了它,实在不舍得让给你,丁老大!”
“你去了中国,手下兄弟怎么办?还回不回南洋?还是说,你带着他们一起回广东?这些人拖家带口,有多少人真心愿意跟你走?你仔细考虑清楚。”丁楚面露难色,他一生为人磊落,也不想趁着王水虎落难,落井下石。只是他想着四爷这一走,码头终究还是要回到他手里,于是竟瞒着卢学川,想面对面与王水虎把话说清。
王水虎知道丁楚的脾气,也听出他此番来会面,并非趁火打劫,沉吟良久,缓缓道:“要是我不走呢?”
“你去问问阎罗王,会不会再放你一马?老四啊,回南洋,死!回中国,活!留的青山在,日后我们还可以再见面。我佛曰【四不能】,其中有一条,【神通不敌业力】,凡事有定数,不可逆天行!”
丁楚看王水虎眉头紧皱,继续道:“当年,方黎欲囚禁我,将我放逐到海中孤岛,我也曾挣扎过。不走,不仅我要死,我老婆和外孙女恐怕也难活下来。走,结果你看到了,十八年后,我又回来了。我在那岛上,一天天生不如死,哪能想到有逃离苦海的那一日。老四,活着,总比死了好!”
“你今日来跟我说这些话,我听出来,你没有恶意。只是,我有两位至亲在城里,还想回南洋一趟,接上我老婆一起走。至于码头的主人,跟你说实话,我老早安排好了,由我兄弟火扳指来坐我的位子。这十几年里,码头早已离了打打杀杀,现如今,我留下的只有生意,这些东西,丁老大你不感兴趣,也干不好,这句是实话不是?”
丁楚点了点头,脸色拉了下来,朗声道:“我确实不喜欢生意经,但你睁开眼看看,不打不杀,你的那些生意就安稳太平了?还是不被卢学川盯上了。为了救你性命,死了多少人?做生意?你愿意拿命来做,还是拿起拳头做?”
楚霸王一代枭雄,在墨门里也曾学过墨辩之术,说出的道理却是不假。一边的惊风刀,听到丁楚这番话,竟附和着点起头来。
王水虎看惊风刀生性老实,被丁楚说得有些动摇,立马大声道:“丁老大,火扳指有能力有头脑,码头交给他,比交给其他人更好。”
丁楚冷哼一声,大笑道:“那就把话给你说清楚了,我能找到你,就是拜火扳指所赐。他家里九个儿子,一家子亲戚,都在我手里,你让个有家有室的人,来替你守住码头,是不是太天真了一些?”
营救王水虎的行动,原本是由火扳指和师爷指挥,其他三虎都跟墨门和鱼帮出去救人。听到火扳指将自己的行踪告诉了丁楚,王水虎也是愕然,不是他天真,脑子简单,确实是想不到南洋风云突变,又回到了以前那般混乱嗜血的模样。
王水虎听丁楚话锋突转,流露出了威胁的口气,一双圆圆的眼睛瞪得老大,忧伤地盯住丁楚道:“太平岁月,如此难得,霸王为何,又要动干戈!”
丁楚毕竟不是卢学川,听王水虎话中又是无奈,又是心酸,想到武馆街动工,这老四第一时间想到自己,请自己过去接管,再怎么说,也不能逼人太甚,于是大声道:“不是我要动干戈,是南洋已经起了干戈,老四,你太过执着。你把我丁某看作是什么人,我再不会动火扳指和他家人一根汗毛。我不是来恐吓你,是来劝说你,你立马回中国,看不见为净,码头我势必要接手,不然迟早会被他人屠戮殆尽,英国人也好,革命军也好,码头夹在中间,怎还会安生?”
王水虎立马打断道:“为了码头的所有人,洪门永不站边,只为太平而战!”
“好!今日你我,话已说清,我也表明态度,英国人一天不走,南洋永无宁日。你我兄弟几十年交情,现如今,道不同不相为谋,各从其志。下次让我在南洋遇见了你,可能就是你死我活,我俩各自为战,不准手下留情!”丁楚怒气填胸,说话的声音震得整个岛上的人都听到了,好些人被他的雄厚内力震慑,吓得心惊肉跳。
王水虎一呆,眼中略过一丝苦痛,向着丁楚抱拳道:“如此便好,小弟拜谢!”
丁楚心中如火般灼烧,见王水虎恭敬抱拳,站着不动,他也抱拳回礼,转身带上手下人,要回货船。
登上船头,船只离岸,丁楚的声音从远处清晰传来:“小鬼头!希望后会无期!”
这句“小鬼头”,是王水虎年轻刚来南洋之时,丁楚对他的称呼。彼时的丁楚,还是南洋渡口的挑工头子,而王水虎只是一名瘦瘦小小的南洋华工。
他受洪门指派,来到南洋,准备在这一方岛国,让洪门精神生根发芽,开枝散叶。两位豪杰,风云际会,在海岸边杀强盗,打恶贼,锄强扶弱,只为换来百姓口中一个【义】字。
岁月无情,人亦无情,南洋的面貌变了,人也跟着变了,不知从何时开始,这两人已是陌路,再也回不到,那些无忧无虑的时光。
小乞丐将徐为书信送至公使馆,杜湘看完,立马安排人手,准备公文,想着能偷偷带王四爷回去,那是最好,一旦查起来,也能凭着引渡的条款,让英国政府和海军束手无策。
预备完,杜湘派人去公使馆门外,找了一名丐帮的人,将回复书信带给师爷。
“明日傍晚就出发。”师爷对阿南说道。
这时,阿南面露难色,沉声对师爷道:“鱼帮的人给我传了信,说四爷想回码头一趟。”
“回来做什么?”徐为大惊道。
“说是,想见我阿姑,还有,要见一见火爷,安排一些事情。”
徐为这才想起来,王水虎一走,船运公司的股权将转到夏桐手里,夏桐竟无法与王水虎一同赶往中国。
他急忙朝着阿南和明月说道:“你们赶紧联系银行万家,将股权立马转给火扳指,如若不然,夏桐离不了南洋!”
明月立马回道:“我早去问过了,股权转给他人,需要船运总公司批示,我已经拍电报联系蔡主席,让他在上海那头帮忙,估计没个几天时间,批文到不了这边。”
阿南扶着受伤的右臂,轻声问师爷道:“让四爷在码头藏几日,过几天再坐客轮走,行不行?”
徐为一听,大怒,用力拍了下桌子道:“公使馆那边都说好了,此时不走,徒生变故,你二人去劝劝夏桐和四爷,让四爷先走,等股权之事了结,再安排夏桐动身。”
阿南和明月从未见过师爷如此生气,徐为自知失态,摇起折扇,正色道:“赶紧接四爷回来,明天晚上必须走。”
阿南应下了,赶忙去船厂见鱼帮的信使,让人去通知四爷立即回码头。
刚回到仓库办公间,他看到火扳指正与师爷说话,火扳指一脸沮丧,见到阿南也不打招呼,只顾跟师爷说道:“按您的吩咐,在仓库下面摆上祭坛,东西我已经让人去准备了。”
师爷补充道:“按照正常的流程即可,龙山庙的师傅也去叫了来,不要将动静闹得太大,就是摆摆样子,骗不过白鹭。阿南跟我说了,四爷刚见过丁楚,听他说,白鹭决定放过四爷。”
听到四爷见丁楚,火扳指脸上火烫,眼皮跳个不停,魂不守舍,一味拿手不停擦汗。
阿南木讷,不知道火扳指这是生了什么病,关切问道:“火爷,没事吧,要不要让船医看看,给你开点药,我看你是发烧了!”
火扳指眼中似乎带着热泪,对阿南柔声道:“四爷一会儿就回来了,南仔,你替我看好他。”
阿南听火扳指安排自己守住四爷,应声道:“明白,其他事情,要辛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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