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相如将烟吸完后,胡乱地把烟蒂一抛,掸了掸身上的烟味,这才缓缓进了戏楼,去包厢里找自己的父亲。
刚一进门,就见刘思乾随着鼓点惬意地晃着脑袋,听到他来的动静,笑着回头招呼他过去同坐,乐呵呵道“你来的正好,陈老板今晚唱他的拿手好戏《四郎探母》,你看,那个就是陈老板!”说着指了指台上。
刘相如也随着他看过去,台上那位跪的端正,捏着细细的腔儿,娇娇柔柔地唱到“铁镜女跪尘埃祝告长天,尊一声过往神细听咱言,我若是走漏了消息半点......”
“怎么样?”回头对上父亲期待的眼神,刘相如点点头,他不太懂京剧,只得硬着头皮说道“还是很不错的。”
“哈哈哈”刘思乾爽朗一笑,道“陈老板唱生的!”说着往台上那位威风凛凛的人物一指,说“你看那个头上带着翎子的,就是她了!纵然杨四郎再世,也不过如此了!”
“竟然是个女人?”刘相如激动得探头一看再看台上一身红衣的戏子“完全听不出啊!”
“是啊,你刚也见着她了,那样瘦弱的女子,竟然能唱出这样震慑人心的声音。”刘思乾微笑着看向刘相如,正见他漏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款款开口解释道“她把那些王侯将相、绿林好汉面对大是大非时的犹豫和挣扎,痛苦和纠结演活了。就是......陈老板扮的那些人,让人举得这些英雄也曾是活生生的人,他们也有爱恨嗔痴,他们也有求而不得,面对生死也会挣扎绝望、也想苟全性命,但最终还是舍弃了自己,成全了大义。是那些我们代代相传的文化,那些仁义礼智信,让他们下定决心舍弃小我,成为了英雄,成了圣人。她每唱一次,就好像那些人就借着她的身体又活了一次,告诉世人,人人皆可以成为英雄,只要你想。”说到激动处,刘思乾微微欠身,往台下瞅了瞅,又回头看看自己的儿子。
刘相如听着父亲的谆谆教诲,一言不发。他这时才明白父亲为什么坚持让他听一次戏,心里恨恨地想着就是因为有像父亲这般过分珍重传统,以至变时他还是抱守糟粕的人当权才会有今日之中华,但又怕自己直抒心臆反而冲撞了他,闹得不愉快了,只得压下自己的心思,强装镇定。
但在几个呼吸之后,刘相如还是鼓起勇气表达自己的心意“可西学,是先进的,是优于我们的......”
话音刚落,刘思乾看着他因为激动而潮红的面颊,那张年轻稚气的脸上全是青春和桀骜,于是低头思考一下,抬起脸来面向着自己的儿子,笑道“西学有他的好处,所以我将你送出国外,让你学习他们好的地方。”
这并非刘相如想要抬杠,他回来后眼见着还需要人力才能拉动的车,看着低矮破败的砖石房屋,看着饥寒交迫的普通民众垂死挣扎......这些和那个他留学的国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想改变这一切,想用先进国家先进的思想去改造这个垂垂老矣的国家,他站起来,慷慨陈词道:“西方国家的国力远远胜于我们国家,是因为他们能根据眼前的现实制动!他们所依靠的,并不是仁义礼智信,而我们的国家,就是太过强调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了,这些都成为了桎梏国家发展的枷锁,应该赶紧丢弃!西方的政治、文化,就是我们现在学习的最好榜样!”
见自家儿子如此慷慨激昂,刘思乾心里说不出的高兴,他示意刘相如坐下,拉了他的手来,恳切地说道:“你既有这样的心肠,为父自然要为你尽力谋求……等事成之后千万莫忘今日的豪言壮语,以拯救中华为己任。”
刘相如对上父亲热切的眼神,心潮澎湃,反手握住了父亲刘思乾的手臂,他知道衣袖底下就是那深深的疤痕,抚了又抚,不觉泪盈于眶,哽咽半晌才说:“爹……我……”
刘思乾看着他眼眶红红地,不待他说完,便缓和了语气道:“看戏就看戏,不谈这些!”一面说着,一面转脸看向楼下的戏台子。
刘相如听得此言,赶紧收拾情绪正襟危坐,认真地看着台上上演的曲目。
在西皮流水中,那个桀骜的青年,目光也渐渐柔和了,他痴迷地看着台上的杨四郎,心潮澎湃,自己也分不清,到底是迷恋上这个角色,还是这张假面下那个温柔善良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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