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恕准备不及,竟令贺信使在此小驿歇脚,招待不周,

可这礼数不敢荒废,今日城中还未布置妥当,怕是不好令章奴兄率队进城了。

待今夜街道司洒扫了驿道,纠齐了唱引班卒,折了些鲜月季花,

明日一早自陈桥门经旧封丘门进都亭驿。”张邦昌虽左迁鸿胪寺卿不久,但这礼数还是熟记于心,生怕有些差池。

“此处不劳烦,该是如何礼数,明日全凭寺卿安排。

只是这我自大辽押运而来的生辰纲出了些纰漏,不如移步我屋中详叙。”

张邦昌心思一动,就知自己与这新辽使交好时机已到,

若是些小问题,无需惊动官家,自己偷施援手,卖这耶律章奴个面子,以后也好遇事行个方便。

相比之下耶律齐便有了些隐隐的担忧,若是这耶律章奴有了些大差池,不能顺利接手遣宋正使之职,自己便要再等上一年半载,

甚至两三年也有可能,又要晚些时日回中京享乐天年。

近些日子赵嵩逐渐与耶律章奴相熟,与牙不里、答里孛一道也被邀进屋中,也算是宋人做个见证。

众人进屋,答里孛掩上门,耶律章奴顿时气势一变,低声厉色说道:“我们一行使团本是23人,一进大宋属地便遭截杀,如今只剩12人。

幸得赵嵩几个兄弟助我,否则连我们几人也要被烧死当场。如今使团存活人数不足一半,生辰纲也遗失在雄州驿馆。

此事张寺卿作何解释?为何我一行刚到雄州当夜就遭人暗算”

辽使进京竟如此凶险,就连张邦昌也不敢信,本想做个人情,此时连话也答不出。

“失了生辰纲,明日如何入城?”耶律齐本一来就觉这使团人数极少,还想是分批进京。

“多亏得大名府梁中书,又备下了一份儿,若不然我定不敢立刻来汴京。”耶律章奴对耶律齐倒是没甚怨念。

“章奴兄可知是谁做出的此事?

那雄州和诜以门荫为河北副将,性情与其父和斌差不许多,都是直爽之人,

一家上下皆是忠心,才得了个雄州知州的差事。”张邦昌只觉事到如今,丢了生辰纲之事倒不是甚打紧的,倒是谁想在宋辽之间作梗,暗害他这个刚上任的鸿胪寺卿反而更重要些。

“倒不是那和诜,而是雄州另有其人。赵嵩,将你那日的经过告知张寺卿。”

赵嵩隐去了他与老俞、田大三人乃是禁军逃卒的事,只说是陈甲嗣抓了壮丁,而后又放火烧了驿馆,想要造成暴民起义,毁尸灭迹之事。

张邦昌听完眼神阴晴不定,“一届州府司马参军,怕是刚入品级,为何要做这许多掉脑袋之事?”

“此人我倒是知晓。”坐在一旁始终未答话的蔡攸说道。

“此人如何出身?为何如此大胆?”张邦昌急忙追问道。

“前两年在吏部铨选的名录中有此人名讳,边镇武官应是枢密院举荐,出自谁人之手我倒未细问。”蔡攸虽只在鸿胪寺任职,但久在家中代蔡京批阅文书,自然是知晓许多。

张邦昌仔细想来,若是牵扯到了枢密院,无论是哪位都不是自己能得罪的起的,

可若真是耶律章奴一行没能逃出,自己此时已该是该进大理寺大狱了。

“仅凭赵嵩兄弟一家之言,又无实证,怕是不好定陈甲嗣的罪,

定是还有他人指使,此事交于我,近日我就要在朝会上将此事交御史大夫查清原委。”

张邦昌想着先立下了此事,查是定然要查的,可断然不是为定陈甲嗣的罪,

贸然提出,自己一大理寺卿万万干涉不了雄州之事,万一雄州暗里杀人灭口,只会断了线索。

应下了差事,此地更是不好久留,张邦昌托词准备明日一应事务,和蔡攸几人匆匆离去。

~~

次日一早,张邦昌、蔡攸二人率迎辽使的驾行仪卫就到了班荆馆。

赵嵩乃是宋人,混在辽使队伍之中一并进城有些不妥,正巧牙不里也见惯了巡街的场面,更想一道去开封府市井之中探寻些新奇。

二人提议不随仪驾进城,耶律章奴也不强留,天子脚下倒是出不了差池。

老俞和田大二人则是曾与边将刘法有旧,刘法死的冤屈,至今未曾追封,他两人想去其在开封府的家中暗地拜谒。

二是老俞早已看出赵嵩与牙不里关系非比寻常,也都懒得凑这个热闹,便独自离去。

还未进城,仅是在城郊赵嵩就已能看见许多马帮的汉子赶着车驾,装载了满满当当的货物往城中行去。

为避免招摇,赵嵩与牙不里两人也未骑马,只教班荆馆套了个牛蓬车乘坐。

临近新城,今日陈桥门迎接辽使,无关人等一律不许在此门入城,牛车只得绕路至西邻的新封丘门进城。

入城时,还能见有一群渔家担了木桶,桶中尽是用柳条穿好了的黄河大鱼,正等着税卒一一查验了尾数进城,神情着急却又只能陪着笑求税卒快些,免得桶中上好的黄河大鱼成了死鱼,卖不上价钱。

班荆馆的车夫上前递了名帖,驿馆牛车不用查验,更是无需等待缴税进城,看的城门处众人好生羡慕。

进城后景色与城外大不相同,一墙之隔的护龙河外少有人家,行路之人也是三三两两。

可进了新城后,街道立刻拥堵起来,车夫也只能在牛旁牵着缓慢行走。

“两位上使可有想好的去处?”

“何处最热闹?”

“上使若是要闲逛,不如去那虹桥上瞧瞧,数汴河两岸夹道最是鼎盛。

可若是要寻吃食,那自然是会仙酒楼第一等,可那价钱也是一等,

或是想要寻乐子,可去小甜水巷,巷内南食店甚盛,妓馆亦多,临着的姜行后巷还有许多脂皮画曲妓馆。

可依俺看,倒是都不如白矾楼,那白矾楼五楼相望,每幢楼有三层高,中间有飞桥相通。

临着宫城,若是上使肯花些钱财,便能内西楼直眺禁中。

楼中纸店、药店、酒馆皆有,每日妓子上百,昼夜灯火通明,便是李师师也常去。”

“那就去白矾楼。”赵嵩刚说罢,就见牙不里转头瞪着自己,心道坏了,牙不里定是以为自己要去见识见识那上百妓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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