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之,小乌龟进罐子,自摸丫五筒。”

在六洲老街上,一条龙卡五筒,是最大的牌,益母草从小抽屉里取出所有筹码,递到我的台面上,额头香汗淋漓,耳朵根赤红一片,眼角的两尾大板鲫,活蹦乱跳,我的脚背,忽然一阵钻心疼痛,踩,往死里踩,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益母草的两个闺蜜,我们共同的初中同学,薇薇和佳佳,各捡起一只麻将牌,敲击我的昂在2024年的头,她们三个女人,都是土生土长的六洲老街上的富家千金,在1997年的我爱张蓓蓓的眼里,曾经是高不可攀的仙女阶级,我在她们面前是如此自卑,总是低着头,不敢看她们的眼睛。

薇薇没有和菜包子走到一起,离婚带两个娃,佳佳也没有和大荣步入婚姻,现在是抖音主播,天天对着手机高呼,感谢大哥小星星,唯一稳定的竟然是曾经最桀骜不驯的益母草,2000年秋天开学季,我最后一次遇见薇薇,正是在六洲中学的大门口,薇薇拎着两只红色的开水瓶,告诉我益母草在三班,我并没有询问,薇薇脱口而出,比我肚子里的蛔虫还要懂我的心,然而我并没有勇气去找益母草,也没有写一封信给她,上了县城中学之后,竞争激烈让我焦头烂额,加之我和益母草已经两年半没有说过一句话了,我尽管内心爱如潮水,身体却龟缩不前。

在严桥天鹅酒店708房某个午夜梦回的春天,我读到香港作家亦舒的一段文字,我之所以几十年如一日的不改我家的座机号码,就是怕你有一天回心转意的时候忍不住打电话给我,我的眼泪像冰雹一样打在那一页纸上,六洲中学高一三班益母草,这个地址并非痴心长情剑,这个地址只有一年的保质期,过期作废。

麻将之后的宵夜,益母草借口哄孩子睡觉,没有参加,佳佳蜻蜓点水,早早归去,我抢下薇薇抱在怀里的雪花啤酒,规劝她也早点回去休息。

“心思重,就算现在回去也睡不着。”

“你是耐不住寂寞,孤枕难眠,想找下家了,要不要我介绍几个老板给你认识。”

“没兴趣,我不缺男人,就缺钱,我现在一分钱不挣,全靠啃娘家老,感觉自己好没用。”

“薇薇,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异性朋友,可是我把你弄丢了27年,现在我把你找到了,不管你以后要干什么,要去哪里,我都不会放开你了。”

“你能这么说,我真的好开心,敬你一瓶。”

27年后的六洲老街,已经完成了最后的城市化,曾经国营老厂,全部改头换面,成为高楼林立的商业综合体,老街的夜晚璀璨辉煌人声鼎沸,我的世界里唯一一个没有儿女私情的异性朋友,正和我坐在露天酒吧,等代驾到来,那个几步路就走到尽头的老街,现在把油门踩进油箱,也需要半个小时。

薇薇的小女儿打开凌晨三点的家门,醉意朦胧中,我以为我看见了儿时的薇薇,像一朵云,从不靠近我,也绝不远离我,薇薇打开凌晨三点的电视,再也不是从前的一片雪花,或者一块电视台广告版面,薇薇操作遥控器,放映旧时电影,我依靠在沙发的一个角落,迷迷糊糊的进入梦乡。

女青年正在读《夜色温柔》,一盒绿豆糕,一盒蜜层糕,双双敞口,醒了,你睡了好久了,穿着橙黄色环卫制服的女青年,用塑料叉子,叉了一块绿豆糕,送到我嘴边,原来是一场梦,我哪里也没有去,我哪个人也没见,我只不过在姑孰镇最大的公共厕所,睡了一个漫长的午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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