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龙士自幼天资聪颖,又嗜棋如命,每天不下几盘棋,就浑身不舒服。

十八岁时便七战全胜,挫败国手盛大有;二十一岁,又击败如日中天的谢友玉。之后的二十余年里,分先执白战无不胜。

就连周东侯、徐星友等国手,也只能和他下二子、三子的让子棋。

这种高处不胜寒的寂寞,常人是难以想象的。

范、施二位天才崛起时,他已因诺言退隐多年,不方便出世挑战。偶尔探访私交好友来几局,终究不太激烈,不太过瘾。

在耄耋之年,终于遇上一个可以分先对弈,而且棋招精妙到令自己头疼的人(鬼),黄龙士自然从脑门兴奋到脚尖,脸上容光焕发。

这种时候,他哪里还顾得上对手是人是鬼,是妖是魔。就是玉皇大帝来,恐怕也照下不误。

黄龙士举起酒杯道:“棋鬼兄果然高明,老朽不胜欣喜,先敬他三杯。”

说着,他将三杯酒接连洒在地上,嘴里再喝三杯,来了个“人鬼共饮”。大呼痛快间,又招呼黄莺给陈义也满上,要边喝边下,来個不亦快哉。

黄莺却把着酒坛子,说什么也不给倒了。

“太公,你方才与陈公子喝了不老少,再加那三杯,已是够了。”

“再来小半杯?”

“半滴也不行。”

黄莺声音温软,态度却很强硬,不顾告饶,直接将酒坛子锁进了柜里。这下子,连陈义也没得喝了。

黄龙士尴尬地转向陈义,笑道:“见笑了。这丫头,比她祖奶奶还啰嗦。”

陈义道:“花雕好下喉,后劲却大,我也快醉了。”

“不妨事,不妨事……”

“你是不妨事,陈公子已经脸红了。”

黄莺端来一壶明前碧螺春,给对弈二人各斟了半满。接着,又绕到黄龙士背后,一边捏肩捶背,一边好言相劝,很快把黄龙士哄得服服帖帖。

陈义鼻中闻着淡淡茶香,眼里看着黄龙士的陶醉模样,心中不禁羡慕万分。

人活到九十已相当不容易,还有城郊雅宅住着,温婉乖巧的丫头伺候着,门前流水古寺,屋后鸡鸭鹅,偶尔出去扮猪吃老虎,赢上几把小钱……除了没对手陪下棋,几乎完满了。

这样的神仙生活,谁不想要啊?

黄龙士闭目半晌,忽然眼睛一睁,指着棋盘问道:“莺儿,太公考考你,这个局面该如何应对。”

黄莺笑道:“太公常说,走不好的地方就暂时不要走。如果是我来下,恐怕要脱先。”

“你能想到脱先,已经很不错了。不过脱先之前,最好留下后手。”

黄龙士年事已高,又多年未进行激烈对局,棋力已稍稍衰减。面对陌生的空枰开局,第一个局部不免吃了小暗亏。

然而,他不愧是棋坛承前启后的大师,在闭目养神的一小会儿,似乎已将思路全部打开。注意力重新回到棋盘时,双目炯炯有神,落子如飞般迅捷。

只见他先利用尖刺那颗白子留下余味,然后快速转变战略方向,脱先抢占大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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