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璞舒展了一下身体，随意的开口反问：“你觉得呢？”
孙钰顿时皱起了眉头：“也可能是我把数字记岔了。”
王璞当即嗤笑一声：“你不用想了，是你六叔在说谎！”
孙钰闻言倒没有表现出格外的吃惊，只是进一步追问缘由：“何以见得？”
王璞回身整理案几上的物什，口中淡淡的说道：“我试探他的时候，他虽然说得言之凿凿，可是他的眼睛不敢与我直视，拇指也在无意识的转动，这是心虚的表现。今日若不是你在这里，我也只能由着他糊弄。”
这些说辞听起来并不玄妙，不过孙钰很感兴趣：“啊，居然还有这么一说！反正眼下无事，你给我细说一番其中的道理，省得我日后被人蒙骗。还有，你那算账的本事也颇为奇怪，也不知道画的是什么，能不能也......”
王璞拍拍对方的肩膀：“第一日上班，事情还多着呢，这些小事留到以后再说。我现在要去趟后厨，你要不要一同过去？”
两人信步来到后厨时，男男女女近百人正各自忙碌，有人放下了手中的活计给孙钰行礼，口中叫着“少郎君”，也有人犹豫着喊出了“王管事”。
孙钰拿出了少主人的风范，拍了拍手，朗声招呼道：“诸位......诸位先停一停，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就是孙家正店新聘的王管事。”
他这样一说，人群中才三三两两响起了“见过王管事”的声音。
孙钰继续给王璞做着介绍：“我孙家正店后厨分作四司六局，其中各有执掌。整个后厨是我五叔主事，昨日你已经见过了。至于下面的人。”
他率先指向一名肥头大耳，形象颇似鲁智深的大汉：“这位卢大可卢大铛照料着厨司，配菜、烧菜都是他的事。卢大铛除了做得一手好菜，北食里的四软羹、杂彩羹、石髓羹更是让人流连忘返，堪称绝活。”
卢大可被夸得脸绽菊花，一手拨开了挡在身前的几人上前见礼，说话更是中气十足：“哈哈哈哈......小小手段，不值当少郎君如此夸赞！少郎君好不容易过来一趟，今日想吃什么尽管开口，我现在就给你整治席面。”
孙钰大气的摆了摆手：“今日是专程陪同王管事过来认认人，你那些拿手菜先留待日后。”
卢大可这才看向王璞，拱了拱一双油手：“见过王管事，日后还望王管事多加照拂。”
“好说！”王璞也是豪爽的回礼，“以后与卢大铛交流的机会定然少不了。”
西楼与后厨互不统属，卢大可原本说的是一句客气话，不料王璞的回答却是煞有介事，让他一时竟摸不清对方的盘算。
孙钰接着给王璞一一引见“茶酒司”、“台盘司”、“果子局”、“蜜饯局”等诸多负责人，当中绝大多数都是孙家后辈。王璞一一打过招呼，同时也在观察每个人的举动。
认人已毕，卢大可自告奋勇的带着两人在这处独立院落内参观，王璞一眼便看见了厨司门口一个大木桶中堆积的死鱼，另有一群绿头苍蝇围绕轰炸，很是碍眼。
“那是......”王璞指了指木桶位置。
卢大可只得出言解释：“都是昨日进的大河鲤鱼，白日里用得不多，夜间统统死掉了，也是怪可惜的。这东西不好做成鱼脍去蒙蔽食客，也就只能等到闲暇时挑些能吃的出来，其他的只好当厨余扔掉。”
孙钰是锦衣玉食的公子哥，极少来到烟熏火燎的后厨，眼见这样的状况，心中当然有所不满：“每日都是如此浪费？”
卢大可面色有些难看，目光小心的在王璞与孙钰脸上瞟来瞟去，勉强做着解释：“食客时多时少，一时也把不准平仄。虽说是五爷负责进货，但后厨照管不力，我这里脱不了干系。”
孙钰倒是没有继续纠缠，反而安慰了卢大可一句：“酒楼生意不景气，才会多出这些问题。这事原本也怨不到你的头上，日后好生做事便是。”
接着他又看向王璞，随意的问道：“王兄见识广博，可有什么解决之道？”
王璞点了点头：“进货之事我自有计较，现在倒有一个应急的办法，不妨在那养鱼的大缸中放上几条凶猛的鱼类，比如乌鳢。”
“乌鳢？这是什么说法？”
不仅卢大可愣在当场，孙钰同样不明所以。
王璞只是淡淡的说道：“无需多问，试过了便知。”
视察程序走完，两人结伴返回，王璞还在考虑着后厨的冗繁设置：“这四司六局是每家正店的标配？”
“标配？”孙钰不答反问，“那是何意？”
王璞瞥了他一眼：“就问你是不是每家都有？”
这下孙钰懂了：“确实如此！相传这四司六局原本是隋炀帝的杰作，最初也只是用来服侍皇家。李唐后期皇室暗弱，各地节度使在衣食起居上处处效仿皇帝，皇帝有四司六局，他们也要有。至于本朝则更进一步，不仅宫廷和豪门常设，便是民间也有人效仿，这套东西就慢慢传开了。”
“原来如此！”听到这番变迁，王璞突然想到了两句诗，随即脱口而出，“这还真是应了一句话：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孙钰喃喃念叨了一遍，不由抚掌赞叹，“好诗，好意境，着实应景！对了，王兄这是偶得佳句，还是已有全诗，何不一并吟诵出来给我开开眼？”
“文盲！我不认识你！”王璞大步前行，已经气歪了鼻子。
“对了，”孙钰三步两步赶了上来，“店里还有一百多个小娘子，由李妈妈一手照管着。这会儿姑娘们也该起来了，王兄要不要过去见见？”
一说起女人，王璞就自动联想到昨日的囧事，顿时没了兴趣：“大少，我的老腰不好，这种美事我就不掺和了。你要是闲着无事，先去把楼里的账册给我搬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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