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内,一个火堆腾腾窜着黄色的焰苗,上边架着一根木棍,中间穿着一只雉鸡。
程天正在一边转着木柄,一边拿把小刀削着肉。他身后是一个高台孤零零地留个底座,破裂的神像在地上侧横着,男子坐在一只神像胳膊上,身子斜倚着拿着根鸡腿大快朵颐。
破庙离程天醒来的地方并不远,天色已晚俩便在此歇息了。虽然庭院野草丛生,屋顶还倾塌了个角,但木门半掩,里面置有些柴盆瓦罐,墙角还有草垛,像是有人住过。
墙上还赫然用木炭画着两个小人:一个扎着羊角辫,一个放着风筝,笑着手拉着手。
“我说,小子,没想到你虽不记事,烤起雉鸡味道还真不错。”
杜三阙晃晃鸡腿,吧唧着嘴。
程天则呆愣愣地盯着火堆。
“可能我以前经常烤吧,先生。”嘴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脑子里全是乱七八糟的事。
“啧,说几遍了,那些凡夫私塾里的教书人才被唤先生,我老叫我先生作什么?”
杜三阙不满道。
“哪怕叫声大叔呢?杜大叔!”
“喊大叔不落了俗套了,您不说您是个修仙人士?”
程天回道。
一个修仙的世界,随处遇到个修仙之人,很合理!
“那就和别人一样,唤我三阙真人!”杜三阙又道。
三阙真人?都“三缺”了你还真人......程天腹诽着。
本来程天一直好好地喊着“先生”,却没料到这个世界里先生是私塾先生的专用词。几番下来倒让杜三阙别扭不已,路上就忍不住就和程天纠正起来:
“小子,我只和你说一遍,我不是你先生。先生多少占些授道之谊,你我可没有,咱俩谁也别占谁便宜啊!”
“叫先生有什么不妥?你只知先生之表,不知先生之里!何为先生?先生先生,先我而生,长我所长,知我不知,此为先生!你何必拘泥他之前唤的是谁,着象!”程天边烤着肉边反驳道。
声音极大,底气十足!好像是他在纠正杜三阙的错一样!
“嗯?”
杜三阙坐直了身瞪大着眼看着程天,鸡腿也不吃了,拉碴的胡子一股一股,欲言又止。半晌,忽的又重重一躺,高举起葫芦大口喝了几口酒,嘟囔道:
“罢罢罢,我和你个小鬼争论什么!你爱怎么叫怎么叫!嘿,一个连名字都不记得的傻小子,却记得这么些稀奇古怪的道理......”
不再搭理程天,仰身喝酒吃肉。
程天会心一笑,也未再言,手里烤着雉鸡,脑袋里则回盘着自己当下的状况。
及至目前,程天只接触到了三阙真人,但显然他并没接触过程天前身,所以程天仍不知自己是谁,但有个笼统的猜测,那就是自己迷迷糊糊时听到的那个声音,那个自称“小天哥”的少年。
尤其在见到了墙上那幅画后,那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勾引得令程天再度涌起之前出现过浓烈的悲伤与不甘的情绪,似乎这里面有着什么不同寻常的联系。
那么“他”到底是谁?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
还有他似乎是在找一个叫什么“阿慈”的女孩,那个“阿慈”是谁?她又去哪了呢?
程天看了眼靠外檐角倾倒处,那里支着几根树干,下方处置着几个瓦盆接着水,水未满——那是被饮用过的,是“他”或者那个“阿慈”喝的嘛?
正思索间,门外“淅淅索索”传来一阵动静,而后“吱呀”一声,推门进来个人。
一个身材瘦小的驼背老者,顶一个灰布帽兜,头上肩膀处都积了一层白,他身披一件破袄,一手柱一木杖,一手提一烛灯,进门后扫了一眼屋内,见到程天先是一愣,而后便死死盯着程天。
程天本只是好奇,不想被他这么盯着多少有些发毛,忍不住也多看了两眼,直至右手被烫时才回过神来。
那老者在门口立了半天后,谨慎地向内走来。他左腿似乎不便,走路一瘸一拐,边走目光一直扫视屋内。及至程天跟前顿住身,试探地问道:
“小天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声音沙哑粗粝,如同铁棍在石碓里磨砌。
小天子?我果然是那个少年!程天双眼一亮。
当下便抬头细看老者,但见其驼背弯腰,面容枯槁,须发灰白,满脸横纹,一道的伤疤划过老者下半脸颊直至咽喉,像条蜈蚣般丑陋狰狞,一双褐色眼睛深陷在眼眶中尤显阴鸷,此时正紧盯着程天。
他怎么如此谨慎,像在提防我?他不是认识我吗?程天心念微动。
我该怎么回,要装作认识他么?
不成,这一戳就破。况且在杜先生眼中我刚“失忆”不该记得任何人的。
可要按实回答又总觉得不妥......程天思索着。
迟疑了一会儿,程天还是老老实实回道:
“你是?”
老者诧异地打量起程天,疑惑道:
“怎么,你不记得我了?”
程天摇摇头,道:
“抱歉老人家,我不知怎的,一觉醒来忘了好多事情。你是?”
老者眼中顿时冒出一丝精光,但没有回程天问题,仍是小心试探道:
“那你可记得阿慈?”
阿慈?他知道阿慈?程天心中一喜。能让“我”一直念念不忘,必定是个值得信任的人,如果能找到阿慈,她肯定会告诉更多自己的事。
但紧接着程天又泛起疑虑:他如此小心,到底有什么事?他和“我”又是什么关系?
“阿慈......阿慈......”程天假装思索,斟酌地回道:“她似乎是个很重要的人,哦!我好像在找她......”
这时边上的杜三阙听闻还有个小女孩的事,亦看向这边,这是装了一副醉眼朦胧的模样。
老者听完程天回答,脸上绷紧的线条明显放松了,颊间咧了讳莫如深的笑容,似乎这回真相信了程天失忆了。
他挺了挺身子,单手执木杖轻敲地面,敛着声音道:
“哦~看来你确是忘了好些事,连阿慈都不记得了。阿慈她......她自然是重要的,毕竟你做了那么多不就是为了她嘛。哎,只是可怜的小姑娘还等着你的药,你却全都忘了了,哎......”
边说着还摇了摇头,似乎真的感到惋惜。
程天心突然一揪,问道:
“你说什么?”
阿慈还在等着“我”给她带药?
老者“嘿嘿”笑了两声,未回程天。打眼瞥了瞥杜三阙,忽的见到杜三阙脚边放着把剑,警惕道:
“他是?”
“这位是杜先生,我先前昏迷在外,是他将我喊醒的。老人家,你刚才说阿慈,她怎么了?她现在哪?”
程天替杜三阙回了问话,马上又紧问阿慈的事。
“先生?”老者先是狐疑地瞅了瞅杜三阙——后者刚喝罢酒,脸上露了个懵懂的醉态,似并未在意这边谈话。但听到程天是他救的时候老者不禁厌恶地皱了皱眉,冷哼一声不再搭理。
“她,她自然在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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