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余年来,中国废除了三千年的太监,一千年的小脚,六百年的八股,五千年的酷刑。可是形式的废除,不等于心灵上的废除,就像八股文,八股的训练还存在很多老而不死的人的心灵里,还间接或直接的传授到一些年轻人的脑筋里。

虽然题目换了,但文还是八股的文。小脚已经绝迹了,夹棍子、打板子、砍头碎剐等等废止了,但裹小脚的野蛮心理,上夹棍、打屁股的阴暗心理,活活打死、打碎骨头的残酷心理,还存在极个别残忍者的心里。

当邹秉琛儿子“哼”了一声的时候,贱丑看了看老邪,说:“他还活着。”拿起锄头就要敲击他的头。

“别动。”老邪冷冷的说,“不要太便宜他了,拖上去,活埋。”

于是,两人把邹秉琛父子从稻田拖到山脚边,找个低洼处,挖了个坑,头对脚、脚对头的埋了,把旁边小土堆的土挖过来填上,再从远一些的地方铲一些草坪铺上。这样,草草掩埋,但不露痕迹。

两人回到作案现场,把稻田的土翻了一遍,把水引进来,血迹都冲洗没了。

这才坐到水沟边,老邪拿出烟筒抽起烟来。看贱丑还有害怕的样子,便把烟筒、烟丝递给贱丑,说:“你也抽一筒。”看着老邪递过来金黄金黄的烟丝,心里不知道有多羡慕,平时抽的都是自己种的烟叶,自己晒干,用闸刀切一切,黑不溜秋的不说,还粗细不均匀,有的粗得很,细的却很少。看老邪抽的这烟丝,那才叫烟丝呢,颜色金黄金黄,好看得很,在夜里都泛着光呢,而且非常细,细得很均匀,整整齐齐的码着。

贱丑接过烟筒和烟盒,看着这金黄的烟丝,呐呐的说:“这么高级的烟丝,我可不敢抽,头儿,还是您留着自己抽吧。”

这样说着,心里却生起尊敬来。

“叫你抽,你就抽。我们以后就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兄弟了。”老邪握着贱丑的手,十分肯定的说。

贱丑便怯怯的抽起老邪递给他的这金黄金黄的烟丝来,感觉很是享受的样子,仿佛从来都没有这般温存过。这烟不仅好,还是头儿给抽的。听听,头儿都和自己称兄道弟呢,这以后在村里,还怕谁呢。

那个“老坛子”,仗着自己牛高马大,仗着自己有几个成年儿子,能打架,仗着人多势众,仗着大队的民兵营长是他本家亲戚,就天天在大家面前耀武扬威,不可一世,欺负这个,欺负那个。前年借的两斤米就没还,去年借的筛子也不还,找他要还骂人。哼,以后还怕他啥呢?在头儿面前,他还敢嘚噖吗?对了,过几天就找他要去,两斤米,一个筛子,一个都不能少,一粒米也不能少。对,后天就去要回来。

“老坛子”,也是丰市方言,是“高个子”的意思。不知怎么的,大家都这样叫他,名字倒是不记得了,好像也没人知道。

其实呢,这个村子里凡是姓邹的,都是本家,只是年代久远了些,爷爷辈的爷爷辈,可能都是堂兄弟,再往上追溯就是一个祖宗的,许多代以后便有了分支。大家只认同一个爷爷或太爷爷辈传下来的堂兄弟叔伯。

据说老先生的辈分最高,是“文”字辈,下来是“家”字辈,再下来才是“秉”字辈,像邹秉文,虽然年龄大,辈分却比邹家荣还低,叫家荣他得叫叔。然后是“太”字辈,“光”字辈。同时在的村里至少六辈到七辈,所以按辈分称呼,有时候白发苍苍的老人家,得叫刚出生的婴儿做爷爷。我在村里的时候,一些老爷爷老奶奶就是这样叫的,从来不肯直呼那些辈分高的小孩子名字,一定叫“叔”或“爷”,否则他们认为那会乱了规矩。附带着连我们这些一起玩的,他们都叫“小叔叔”,不肯叫名字的。

有村里头儿撑腰,还怕他不成。贱丑这样想着,仿佛腰杆子一下子硬起来了,抽着烟的嘴唇也忽然的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老邪奇怪的问。

贱丑一下子回过神来,忙站起来说:“以后有头儿撑腰,我的日子就好过了。”

“你的日子有什么不好过的?谁敢欺负你,我就跟他没完。”老邪轻蔑的说。

于是,贱丑就把老坛子借了他米和筛子的事,怎么借的,怎么不肯还,去讨要还把他赶出来,添些油,加些醋,如此这般的说了。

“这有什么难的,我叫他明天就还给你。”老邪轻松的说。

其实,贱丑还有一个想法没有跟老邪讲,就是老坛子的老婆,虽然老了点,但风韵犹存,不能说水灵灵吧,但至少风骚得可以,现在叫性感,那双眼睛勾人,贱丑早就把不住自己了,只是不敢轻举妄动而已。

当然,贱丑不知道的是,那婆娘早就是老邪床上的人了。村里也有传闻,但谁也不敢明说。老坛子也知道啊,但他不敢和头头叫板哪。羊鼓当然知道,可她也管不住呀,更何况她也觉得自己丈夫有本事玩呢,别的男人可玩不起。

这个“羊鼓”也不是好的。老邪去公社开会,或者到哪里参观学习,羊鼓就在家里约男的青壮年玩扑克牌,玩着玩着,就玩到床上去了。

所以,那些想“偷腥”的男人,一听说羊鼓叫打牌,就知道好事来了。

这类事呢,老邪也有耳闻,但没有证据,更何况自己也玩。

于是,两人都各玩各的,谁也不点破。你不干涉我,我也不干涉你。有时候到了晚上,就问“今天你被谁干了?”或者“今天你又干了谁?”心照而宣,也就那样。

“明天就叫他还,真的吗?那敢情好。”贱丑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明天还给你,肯定。”老邪打保票的说。接着神秘的一笑。

贱丑被这一笑,笑得莫名其妙,一下子不知所措。

“他老婆也不错。”老邪很随意的,似乎漫不经心的说。

贱丑一听,红了脸,难道刚才心里想的被头儿知道了?但又嗫嚅的说:“那不行,那是你的女人。”

话一出口,又吓一跳,怎么能说“那是你的女人”呢,这下惹祸了。

“什么你的,我的。我的就是你的,你的就是我的。”老邪根本不在乎,轻松的说道,“你忘了,我们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兄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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