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逸走后,中央军帐内重新恢复了死寂,
只有炭火燃烧的噼啪声不时响起。
蓝玉站在地图前,久久未动。
直到军帐内炭火暗淡,
他才轻轻揉了揉眉心,迈动步子,回到长桌之后。
沉吟片刻,他从桌上军报文书的最下层抽出了一封漆黑军报,
轻轻将其打开,里面只有寥寥几个秀娟小字,言简意赅。
“敌处捕鱼儿海。”
蓝玉目光猛地深沉,眼波流转,
静静看着上方文字,过了许久才悠悠传来一声轻哼:
“毛骧被胡逆牵连,自身难保,他又是如何探查到元庭踪迹?”
蓝玉声音空洞,在军帐内轻轻回荡。
军帐黑暗处,一道干瘦黑影显现出身形,等了许久才用沙哑晦涩的声音开口:
“大将军,毛骧真的自身难保?”
蓝玉默然,眼光变得深邃,军帐内的气氛也压抑起来。
过了许久,蓝玉默默将黑色文书收起,淡淡开口:
“陆云逸如此肯定元庭在捕鱼儿海,他与毛骧有什么关系?难不成他仪鸾司暗卫?
还有其父亲,一个举人,躲在这鸟不拉屎的庆州作甚?与检校有无关联?”
“大将军,何来的仪鸾司?何来的检校?如今都是锦衣卫。”
声音徐徐而来,带着波澜不惊,
又带着一丝戏虐,等了一会儿,这声音再次响起:
“同陆云逸发现元庭踪迹的军卒都已彻查,
其家中人丁无异样,亦无钱财入账,所交好友都乃军中之人,无可疑之处。”
蓝玉眉头微皱,眼中出现疑惑,嘴角露出冷笑:
“难不成这庆州真有天赋异禀之人?
他所说所言可不像穷乡僻壤之人,
好好查,仔细查,莫要我等身边成了筛子,还愚蠢得没有察觉。
连乡野村夫都知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
毛骧会不知?陛下会不知?
仪鸾司真的裁撤干净?检校的诸多暗子真的无人统领?莫要小觑天下英雄。”
那干瘦之人久久不言,似是在思考,军帐内的气氛也一点点变得凝重,
过了许久,沙哑的声音才继续传来:
“是,此事某会继续调查。
庆州城内发现一物,名为干杏,
可长时间保存,并方便携带,可充作军粮,以备不时之需。”
蓝玉缓缓抬起头,盯着那黑暗处,声音飘忽不定:
“军中之事与你有何干系?”
“大将军恕罪,殿下有令,军中之事某不得参与其中,
但此物乃陆云逸身旁好友刘黑鹰父亲所有,
奇怪的是,此物在大军抵达之前从未出现,
我还查到,去年五月至九月之间,
陆云逸以庆州卫的名义向城内商行买了诸多杏,
数量庞大,为此还举了些债,直到年底军中发放军功赏银才得以清账。”
黑暗中的声音沉稳异常,不疾不徐,
但听在蓝玉耳中却让他眉头紧皱:
“继续,少卖关子。”
“是...”黑暗中传出声音,那干瘦身影迈了出来,恭敬说道:
“此物如那祺炒,可做应急军粮,
而那杏变为干杏后易存放,不易坏,并且生津止渴,
此物不是不好,是太好了,
而且出现得恰到好处,就像是....早有预谋。”
蓝玉的眼睛眯了起来,其内闪烁着危险光芒,放于桌上的手掌也一点点握起。
那干瘦身影再次说道:
“刘黑鹰的父亲是商贾,家中有些钱财,
但多年表现并不聪慧,商行买卖也难以扩大,
想要让其思虑出此等巧妙之法,难于登天,加之杏乃陆云逸采买之物,
某觉得,陆云逸乃是其幕后黑手,
他先于大军得知元庭在捕鱼儿海,猜到或知道大军将要北征,
而后巧立名目,制作干杏,
而自身则率部前往北方探查,带回元庭消息,
一切准备就绪,只待大军来到,
如此...进身之阶与生财之道二者皆有,
从颇有权财到富贵骄人只在转瞬之间。
某越来越觉得,他是锦衣卫!”
话音落下,军帐内猛地多了一丝阴寒,
蓝玉瞳孔微微收缩,其身上喷涌出阵阵杀气,
脑海快速转动,只是刹那间,他便摇了摇头:
“手段太过粗糙,若毛骧就这点本事,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这也正是某所疑惑之事,我等新临之人都可探查一二,锦衣卫办事不会如此草率,
但即便如此,还请大将军多加防范,以免厝火积薪,伤及自身。”
蓝玉一点点变得古井无波,慢慢站起身,
视线在军帐内扫过,先是在地图上停留片刻,而后继续转动,最后停在那干瘦身影身上。
“蒋瓛,你是检校之人,军伍之事轮不到你插手,
那陆云逸是天赋异禀也罢,锦衣卫也罢,
只要他忠于朝廷,为朝廷立功流血,那便是大明忠臣。
此等人,本侯用得,太子殿下亦用得。”
过了许久,黑暗中终于传来一声叹息:
“大将军,你是忠心之人,但人心隔肚皮,防人之心不可无。”
蓝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视线在那黑暗处久久停留。
.....
翌日午时,刚刚结束上午操练的陆云逸正立在地图前,
手拿纸笔,在其上勾勾画画,标记出一个又一个小黑点,
涂涂改改间,原本干净整洁的地图已经变得杂乱不堪。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急急忙忙地冲了进来,身躯踩在地上发出当当当的声响。
陆云逸循声望去,果不其然是肥硕的刘黑鹰。
只见他此刻眼神锃亮,脸上带着难以抑制的笑容,兴冲冲说道:
“云儿哥,不好了,我爹被抓了!!”
陆云逸瞥了他一眼:“你爹被抓,如此高兴作甚。”
刘黑鹰连忙凑了过来,压低声音,眉飞色舞地说道:
“你不知道啊,抓我爹的是长兴侯手下,
我已经问过商行伙计了,早上的时候有人去商行将干杏都买了,
天底下哪有这般巧合的事,定然是干杏的事被大军发现了,我们要发财了!!!”
刘黑鹰手舞足蹈地一边说一边在屋内踱步,看得出来他已经有些压抑不住心中激动。
陆云逸轻笑一声,摆了摆手:
“莫要激动,靴子才落地一支,另一支还未落下,你爹被关在哪?”
“就被关在军中,那人问我爹干杏是如何制作,我爹就是不说,而后才被抓了起来。”
陆云逸点了点头,与他预想得差不多,
这么一个生财之道,定然会被有心人盯上,能抓在手里最好。
想到这,陆云逸不再犹豫,一把抓过放于桌上的头甲,眼神凌厉,朝着刘黑鹰一挥手:
“走,去看看!”
话音落下,刘黑鹰顿时挺起胸膛,精神奕奕的模样像是得胜的大将军!
一刻钟后,陆云逸带着刘黑鹰来到营寨一角,
这里是关押闹事军卒的地方,但特殊情况下也能关押城内闹事之人。
此刻刘黑鹰的父亲就被关押在此。
留守的百户原本正在营寨内打着瞌睡,
见陆云逸龙行虎步,一脸煞气的模样,先是一愣,眼中充满疑惑。
随即看到陆云逸身上的甲胄与所穿长靴,顿时瞪大眼睛,连忙站起身小跑了过去:
“大人,大人...小的房守才,敢问大人有何贵干?”
陆云逸定在原地,轻轻瞥了他一眼:
“本官问你,今日上午可有一名为刘怀浦的商贾被抓进来。”
房守才眼睛滴溜一转,顿时面露难色,露出讪笑:
“大人..敢问您是何军何营?这刘怀浦...小人没听过啊。”
陆云逸眉头一竖,冷笑一声,一巴掌就抽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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