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考》开篇是海、埔、山三村聚财聚力,翻山越岭十数回求出了圣王正身一尊。

求回圣王正身的三个村子也各自修好了圣王庙,但却在轮流供奉的次序和供奉时间的短长上起了争执,各不让步。

祖父是山村人,当时还颇有威信,被村民请来做谈判的代表。

他在众人簇拥之下目光炯炯的露出了自己的风嘴银牙,但并不急着发言,而是先细细的把圣王观察了一遍,最终得出个结论:“除了圣王印是真的之外,其余都是假的。”

之后祖父开始了自己的诉说,从午前径自说到了傍晚,直说的众人“时而哭、时而笑、时而怒号、时而安静”。

然而在祖父止住演说后,三村村人就地拔起,当场把圣王给分了:埔村夺了令刀、令旗、圣衣;海村将光头裸肚的圣王像驾走;而山村只剩下了祖父手里捏着的圣王印。

求圣王之地与三村两地相隔数百里,走一趟便要花上三四天,更不要说还要架着圣王了。然而如此费劲求来的圣王,在祖父的一场演说后,山村连轮流供奉的机会都没有得到,于是祖父便成为了后来那个“长着四根舌头,能说的你连爹娘都会忘记的怪物。”

对王立云来说,开篇第一口,他就吃到了林野的拿手菜——语言。

《王考》的语言一如既往的出彩,林野通过对话式话语、抒情式话语、独白式话语三种类型的话语结构作为一种语言视角。特别是“荒村废人”中的独白式话语,体现十分有节制的悲伤情感。

而第二口味蕾品尝到的是,和语言叠加在一起的、也是这道美食最大的惊喜——复杂多变的叙事手法。

如同炫技一般,林野运用了,魔幻现实,乡土,后现代,意识流等手法,并将其天衣无缝的融为一体。

配合上林野都在文中灵活的进行叙述上的切换,让人享受到碰撞与融合的极品味蕾冲击。

这些叙述角度的切换是如此自然,以至于有几次叙述已经进行一段了,王立云才意识到一次切换已经完成了。

并且他发现林野的这些切换与福克纳纯粹主观的随性切换带来的迷宫般体验不同,林野笔下的不同场景靠明确的人物关系进行了连接,让人在切换时不会产生迷惑。

而迷惑和思考是由意外的情节以及仿佛带有魔力般的词句的组合带来的。

最后一口,也就是压轴的——主题表达。

如果说叙事手法的成熟是林野给所有读者的最大惊喜,那么对王立云而言,多重内核与克制的表达,紧紧贴合着叙事的主题,将是使他多年以后,仍然念念不忘《王考》的根源。

林野在书中虽然调用了自己闽南风味的乡村经验,但《王考》并不是一部“乡土文学”,就像不能说《百年孤独》或者《城堡》是小镇文学一样。

乡村只是林野展开叙述的一个场景,在这个场景下他能够更好的表达自己想要表达的主题。

这个主题是具有现代性的,而不是乡土文学或现实主义作品中的“城乡对立”或“都市、机械文明对乡村的冲击”。

其中在王立云看来最突出的主题是:时间和回忆。

在林野流畅自然的切换叙述之下,读者会逐渐陷入小说主人公的回忆之中,一个个人物的年轻、衰老、死亡如拼图一般随机的出现又最终整合在一起。

由于主角们总是在恍惚地经历此刻同时以“过来人”身份回忆往昔,所以情绪上一直是收敛又带着些回味甚至轻松。

但当“拼图”完成拼接,时间流逝的不可抗性以及其在人们身上、心中留下的痕迹令读者陷入了长久的思考。

独特的语言,复杂的叙事,明显的主题。

但是这就是《王考》的全部了吗?

王立云陷入了思考,在阅读过程中,就像他刚刚心里描绘的场景一般,他像是进入深山不得其出路,复杂多元的主题,他只抓到了回忆,或许还有死亡?

那个深山之中,是只有童子,老翁,还是有美妇人亦或是精怪呢?

要想知道答案,恐怕还得再入一次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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