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从袖中掏出了一张发黄的纸。
——宁葭倒在崇清殿顶青瓦之上,而旁边子卿的灰烬中一些烟黄的颗粒突然飞起,逐渐凝结在一起,再次生成了一张完整的魅噬谱!
宁葭吃惊不小:“那剩下的四首曲谱在那哪里?”
无情摇了摇头:“我只是曾经听师父说起过这五首曲谱。但是那四首曲谱在哪里、叫什么名字、魔君的五岳台在哪里、怎么才能找到,他却什么都没告诉我就突然去世,我也无从知晓……”
宁葭难以置信:“怎么会这样……”
转过头来再次握住迟凛早已冰凉僵硬的手,泪如雨下……
突闻骁骑尉校尉廉英来到门口奏报:“听说三公主醒了,费将军率领文武百官前来参拜。”
她想起来了:自己还有一些急迫的、不得不做的事。
宁葭望了望孔怀虚。
孔怀虚道:“他们也一直在等三公主醒来。”
宁葭向廉英道:“让他们到崇清殿等候。”
“是。”
廉英领命。
“孔学士、柳佐使与我同去。”宁葭道。
孔怀虚道:“撤兵之事,还需谨慎行事。”
“怎么说?”宁葭道。
“奉治、仙楼已经没有作战之力,还不足为惧,但是御风、尤龙、迟越这些国家都还有兵力,又对浣月恨之入骨,如果轻易撤兵,迟越之事又会重演。”孔怀虚道。
“那如何退兵才能稳妥?”宁葭道。
孔怀虚道:“这些国家可先暂缓撤兵,先给出一些退兵的条件,由两国签署,约定好条件,再逐渐撤出兵力。”
宁葭点头道:“此法应当可行。”
宁葭更衣完毕,来到了崇清殿,走上台阶,在蟠龙椅前转身。
费横向她行礼完毕,为她戴上了天子冕毓。
殿上文武百官有不少都缠着伤带,忍着痛楚下跪行大礼:“恭迎皇上亲主天下。”
“都免了吧。”
宁葭道。
众人起身来。
周挺及其他驰天帝的爪牙已经被费横一一捉拿,关在牢狱之中。
暗听、勿横也闻风逃跑。
迟越再次大举进攻。
鱼雁灵封册不知所踪。
“孔学士。”宁葭道。
“是。”孔怀虚道。
“多蒙学士处处提点、多方相助,我殷宁葭方能重回朝堂,我欲请先生相佐,授受圣人之道,不知孔学士意下如何?”宁葭道。
“孔某才疏学浅,只怕误了皇上前朝大事。”孔怀虚道。
“青云村之学,宁葭亦曾耳闻,孔学士长志青云、何必过谦?便请学士任浣月之相,也好时常提点一二。”宁葭道。
众朝臣无人言语。
孔怀虚便长跪于地,道:“如此,多谢皇上御封。”
宁葭端坐蟠龙椅,朗声道:“擢柳佐史为户部主司,彻查各地赋税、军需、俸禄、粮饷等事宜。”
柳重荫跪接了圣旨。
宁葭又道:“户部所有官员,将浣月土地、户籍,包括所有流落之人,全部彻清登记在册,不可有一处、一人遗漏。”
众人皆领旨。
宁葭再令:
“浣月代有株连之制,一人当罪,却牵连多少无辜之人。是以殷氏一族虽世世秉仁德之政,然而,却难废枉杀枉坐之事,使无罪之身徒遭劫难,甚而怨愤于浣月国民,勾结外军,致浣月于他国铁蹄之下。我殷氏一族徒举仁义之旗,其实汗颜。即日起,永世废除株连之制,所有刑责,皆在一身,不可牵连无罪之家人、族人;罪身之后人,品行才学优异者,与所有人相同,皆可科考、选拔,入朝为士。刑部重拟新制,务尽公正之义,勿枉勿纵,使罪者适刑,无罪者为警。”
“领旨。”刑部主司房连运应道。
宁葭接着道:“废除官妓之制,任其回乡转家,按律分以田地。”
户部主司柳重荫领旨。
宁葭扫视一回,再次开口:“传旨,立刻停止百姓的迁移,并撤出仙楼、奉治、明丹、尤龙、御风等地之兵,还国与国。”
前面诸令众朝臣都无异议,但此令一出,大殿之上立刻一片哗然:
“百姓的迁移可以停止,但撤兵这万万不可!”
“这些国家都已经是我浣月疆土,怎么轻易拱手让人?”
“他们对浣月心怀怨恨,就像迟越那样,一旦撤兵,必定被反扑,到时候浣月大军死伤惨重。”
……
宁葭霍然起身,朗声道:“曾有云,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王者遵天意、享天下、是为天下之主。然而,究竟王之一字,从何而起?人有强弱、势有优劣,尊己鄙人者不过是人之私意罢了。天地普仁,视万物为一同,人岂能枉背于天,自命为主?所谓国者,自何而始?有土之处方有民,有民之处方有国。若无民,何有国?无有国,何有君?可见国乃民之国,而非任何君主之私物。天下之土其自归于天下,归于天下之生息、良善之人。然而,古来多少君主,自以为天下之主,贪求无端,甚至觊觎他国之土,屠戮他国之民,妄称为天下之主,实为天下之贼!驰天之祸致多少无辜性命堆填沟壑、血冤枉死。不仅天下诸国,连浣月百姓也深受其害。此时不纠,更待何时?”
兵部副御史曹猛道:“国家争战,古来有之,树欲静而风不止。越天城撤兵浣月大军几乎全军覆没,如今迟越还在大举突进,不仅夺回了我浣月攻下来的城池,现在都已经打到了浊瑟城下了,浣月怎么还能示背于人,自取灭亡?”
宁葭道:“曾有人说两个族群的蚂蚁只要辨别到对方的气味不是同族,立刻就会冲锋围剿,灭之而后快。人也是一样,不同族群、不同国家,异己者必死。但是,人就是人,绝不是蚂蚁!人与人之间、国与国之间能够解决纷争、争端的,绝不是杀戮、绝不是只有战争!”
众朝臣还待再言,宁葭运足气蕴,声如醒钟:“擢升怀化大将军为冠军大将军,督办明丹、尤龙、御风等国退兵安民事宜。孔丞相拟旨,即日启动。冠军大将军全权负责撤兵事宜,孔丞相佐之。”
又道,“迟越之战,孤王即刻亲征。若其他还有要找浣月寻仇、征战的,殷宁葭必亲迎之!”
众朝臣不再言语,宁葭走出崇清殿殿门,唤出珚络,跃身而上。
红萝也跃上:“我跟你一起去。”
宁葭摘下冕毓交给她:“朝中不可无人,红萝姐姐便替我坐守皇宫,一切听孔丞相安排。”
红萝接过冕毓:“放心吧。”
宁葭独自乘珚络南下,直奔迟越大军所在。
宁葭走后,桀风、清漪、柳默回转青罗峰。
幽绝也离开了净月城,不知所踪。
珚络不久便至浊瑟城,迟越大军已经全部夺回失去的城池,逼至浊瑟城下。
浊瑟城守将合武将军连谨率军迎战。
迟越上到领军将领、下到一卒一兵都极其愤怒而且极其憎恨浣月,已经杀红了眼,气势异常凶猛,连谨上阵迎击迟越领军将领逊行大将军宮傅,被宮傅一把大刀砍断了左臂,迟越军大举突进,浊瑟城眼看就要失守。
宁葭自珚络背上跃身而下,匕首挥出一道沁血的艳红——秋岸!
宫傅见金凤到来,已经防备,大刀一扫,沉厚的气蕴将秋岸大势削去。
宁葭与交手他几个回合,知道他修为不容大意,立身屏息,催动魂力,倏地跃身而起,匕首上烈焰腾腾,直逼马上宫傅。
——灼焰天华!
宮傅立刻感到此击非比寻常,来势又极其迅疾,连忙横刀抵挡。
寒星匕首刺来,刀身立断,腾腾烈焰的匕首刀尖停在了宮傅咽喉三寸之处。
宁葭一伸手将宮傅抓下马来,匕首仍然抵着宮傅的脖子。
浣月立刻涌来几个将士把宮傅结结实实地捆了起来。
迟越军士一看自己的首将竟然落到对方手里,不得已都住了手。
宁葭道:“立刻撤出我浣月之地,否则孤王绝不轻饶!”
宮傅吃了一惊:“你是浣月的新皇?”
“没错!”宁葭道,“殷宁葭不才,但绝不会让你们踏入浣月一步!”
她一身素衫,素绾长髻,衣袂飘起,随风翻飞,虽无夺目之妆,却威严逼人。
浣月将士绝境逢生,这才知道眼前三公主已经即位成为御座之君,纷纷下拜行礼:“皇上!”
迟越领将被擒,没有选择,只好撤退。
待迟越大军退出十里,宁葭上前松开了宮傅的绳子:“宫将军,浣月以后由我殷宁葭镇守国门,决不允许任何人肆意横行。如果迟越愿与浣月共襄太平之世,便是天下百姓之福。”
宮傅回到军中,上奏新皇武平帝:浣月不可得,百姓祈清平之世,和泪相望。
武平帝下旨,与浣月签下同盟合约,永世休战。
其他蠢蠢欲动的明丹、御风、拙顷、南进、晨恭等国也不敢轻举妄动。
不久也陆续与浣月签下休战合约。
入居净月的各国国君也陆续回转自己的国家。
仙楼、奉治苟活残留下来的人也陆续回到了自己的家园。
荀老爷带着荀府之人向东叩拜:“三公主,没想到你真的做到了,仙楼人永远不会忘记……”
宁葭将最后两位国君送出净月城,在十里长亭作别,目送他们回归。
回到偏殿,在与明丹的同盟合约上盖下了浣月的朱印……
夜深之时,当一切都安静下来,宁葭站在那面海棠屏风前,秉烛凝望。
多年以前,自己绣针针线线绣这海棠屏风的情形仿佛就在眼前。
然而所有的一切却都已经不复当年……
红萝轻声唤她:“宁葭……”
宁葭伸出一手,一点一点触摸着屏风上的每一处枝叶繁花:“当初我一针一针绣这面海棠屏风的时候,还以为可以摆在和他一起晨昏朝暮的房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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