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东城拿起床头的相书随手翻着:“还真是,这是我命好遇到你,要不是跟你成家,我肯定跟着老范当了汉奸,哦对了,说起来还要感谢另外一个老范呢。”

周东城说的是范荣福,周坤英稍许楞了一下,明白周东城讲的是前公公,还真是,要不是老范追到城里,她跟周东城也就没有成亲这桩事。

周坤英:“你说,陆东家生意做的那么大,人缘又好,他怎么就去了香港呢?香港是哪里?跟我们这边横港、石港、东港差不多,就是远一点的地方吗?”

周东城:“嗯,确实是远一点的地方,不过比横港、石港、东港远多了,下南洋你懂的,差不多有那么远,我只晓得那是英国人的地盘,不归我们中国人管。”

周坤英:“南洋?怎么还有英国人的地盘?”

周东城:“我说的不准确,也是我们中国人的地盘,后来就成了英国人的地盘,好像说是租的,反正不归我们政府管。”

周坤英:“就像地主跟我们收租子一样?也不归新政府管?”

周东城若有所思:“应该是的,要不然,陆东家跑那么远干嘛呢,他肯定是觉得将家产存在外国人的银行保险,有钱人特别怕再打仗。”

周坤英:“还要再打仗?不会吧?”

周东城:“打仗的事可说不准,老蒋不是去了台湾嚒,可是带了不少部队走的,你想啊,他会甘心把江山交给解放军嚒?”

周坤英:“我看打不了,城里面到处是解放军,市面上比解放前热闹,老百姓有好日子过,打什么打。”

周东城在乡下的时间太久,已经不像过去那样对国家大事懂那么多,他也不希望打仗,有钱人的想法,他是瞎猜猜,只是一位范副局长,一位陆东家当初是他们的媒人,以后想要再见面,不晓得是什么时候了。

周东城继续翻着王瞎子送的书:“人的命好奇怪,说是命中注定,还就是,谁都逃不过,你看四宝弟弟,他走错一步,后面步步受挫。”

周坤英点头:“嗯,幸好,这次有邱首长答应帮忙,要不然四宝的命都没了,你看我孃孃,过去跟我是对头,差点叫勇侯当和尚,我都恨她要死,她为了这个儿子,担惊受怕的,人也变得不像了,哪看得出年轻时是多么蛮横。”

过完年,土改工作队进驻镇里,那些城里区里来的干部,每天吃过食堂后,就挨家挨户地串门子,把阚家庵人的家底子翻了个遍,阚家庵人知道了“剥削”这个词,工作队找到头顶茅草四壁漏风的陈狗侯。

工作队张队长说:“狗侯兄弟,咯晓得,你家里为甚事这么穷。”

陈狗侯两只手相在破袖筒,隔一会儿就拿袖筒擦鼻涕,他捡了一个痴女人,生下一男一女,两个娃倒是不痴,大人们在说话的时候,女人与两个孩子裹着被子在床上。

陈狗侯嬉皮笑脸:“我为甚事穷啊?这要问我父,问我爷爷,从我爷爷手上,陈家就是穷的,天生的穷人命呗。”

张队长开始给陈狗侯上教育课:“狗侯兄弟,你这话就不对了,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谁告诉你天下穷人天生就是穷人命的?”

陈狗侯挠着头,他听不懂张队长文乎乎的什么“酱香”什么“种子”的话,对于穷人的命他一时也不能理解,因为镇上的王瞎子才是算命神仙,王瞎子老早就算过了,他陈狗侯家就是世代穷鬼命。

陈狗侯:“嘿嘿,张队长,我家是穷人堆里的穷人,家里穷得只剩下西北风了,这不是穷人的命,是什么?”

张队长:“狗侯兄弟,穷人的命运是可以改变的。”

陈狗侯好奇了:“怎么改?”

张队长反问:“你家是不是世代给地主做长工?或者当佃户?”

陈狗侯爷爷与父亲确实是给地主做了一世长工,交了一世的租子。陈狗侯也问地主曾胡子租了两亩地,可是庄户人家出身的他羡慕上了二流子生活,可惜镇里真正的二流子看不上他的脓包样,于是陈狗侯就连个二流子都没混上,成了镇里最穷最蹩脚的人。

陈狗侯没有想到,他受了半辈子的最穷最蹩脚,居然是他时来运转的本钱,张队长决定要找他这位最穷的人出来当翻身做主人的典型。

张队长可不是随便到访,他已经摸过底,阚家庵人公推陈狗侯活得最穷。

得到陈狗侯家三代人都给地主交租子的肯定答案后,张队长说:“这就对了,你看看那些地主,把田租给你们这些佃户,自己不劳而获,穷人永远被欺负,被剥削,永远不能翻身。”

陈狗侯不太明白:“不一直这个样子吗?有田的人家放租,没田的人家缴租子。”

张队长看陈狗侯一时不明白,掀起陈狗侯家的米缸看,里面空空荡荡一粒米都没有,张队长敲敲空缸:“陈狗侯兄弟,你家里一粒米都没有,都吃什么呢?”

陈狗侯拿脚踢踢墙角的一堆红薯:“吃这个。”

一个女工作队员问陈狗侯:“你家女人跟孩子怎么不下床的?”

陈狗侯腆着脸说:“嘿嘿,都是不上台面的,下不下床没什么两样。”

张队长问:“哦,为什么?”

陈狗侯有点不好意思:“她们,没有棉裤子。”

女工作队员拿手往被窝里一摸,果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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