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踏上这片土地开始,天空从来没有这么阴沉过。
尽管这里的天空始终是灰暗的,但没有一天能和现在相比。
铅灰色的云层压在污浊的空气之上,让吸饱废气的胸腔更加压抑。
“该死!”
克莱韦站在加油站还算完整的顶棚边缘,焦躁地喝着酒。
这家伙酒不离手,难得的是他还能一直保持清醒,大概这也是他成为成功商人的原因之一。
小雪安静地坐车里,抱着那把他父亲的遗物。坦白说,这支沉重的狙击枪除了给她带来行动的不便和体力的消耗之外,实在让我想不到其他的用处。
她那糟糕的枪法和轻飘飘的腕力根本驾驭不了这支枪,但既然是遗物就有存在的价值,只要抱着这把枪也许她就能感受到寄存其上的她父亲的力量,又或者她还在挣扎是不是该用这支枪杀了我,哈哈,我认为这种可能性不大,更大的可能是她会用她的温柔和贴近来杀死我,她说过要跟着我到天涯海角。
但不管是哪种可能,人总归是为了某个信念而活。
那我呢?我好像没有信念这种东西,我只有目的,杀死多恩,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种信念,如果杀人算是一种信念的话,恐怕我得多树立几个目标,否则杀死了多恩之后,我的人生岂不是失去了意义?
“如果雨下起来的话,这种情况对我们不利。”
克莱韦走到我的身边,用征询的目光看着我。
又来了,老狐狸想让我做决定,这家伙也赖上我了,真是麻烦。
我转头看着小雪,想听听她有什么想法。
她托着下巴,想了一会,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我真是爱死了她的侧脸。
“我觉得强盗没有理由不袭击我们,只能祈祷他们反应不那么及时。”
小雪的想法就是没有想法,嗯,很好。
“没错,他们的反应可能并不会那么及时,城里的强盗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种军事力量,就像是战争之前的警察或是黑道,他们建立秩序,向自由团体收取一定比率的收成,就像税金,同时要保护自由团体和城市的安全,在资源缺乏的时候也会攻击其他的城市,类似于掠夺和扩张。”
克莱韦像是想到了什么,开始对强盗的工作加以说明。
“这与袭击我们有什么关系?”
我耸耸肩。
“但在和平时期他们也是正常生活,甚至会加入自由团体一起工作,这种时候的布防是非常松懈的,而我们有一辆好车,只要速度够快,他们还没有反应过来我们已经跑远了。”
似乎有点道理,但其实和没说也没什么区别,完全就是他昨天的观点。
“关键是祈祷不要遭遇无法通过的障碍。”
小雪补充。
我真是服了,这两个人不就是把昨天的意见又拿出来讨论一次吗?
“行了,既然是改变不了的局面,那就等发生的时候再破局吧。”
我拉开车门,潇洒地荡开我的红色风衣,坐进了车里,刀柄距离我的脸只有两三厘米。
克莱韦狠狠地灌了一口酒,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毅然地跳进了车里。
红色敞篷汽车的引擎咆哮,载着我们冲向黑云密布的前方。
后视镜里加油站快速地后退,那间玻璃几乎完全碎光的房子里,藏着五听我们留下的罐头,这些罐头属于一只哺乳期的母狗,它的名字叫做希望。
很快我们就驶进了城内,路程很近,连七八岁的小女孩都能摸过来的路程能有多远?
这里受到的破坏比我到过的两座城市都要更少,没有完全垮塌的楼房一幢幢地矗立,这不是一个好的局面,如果派上十几个狙击手,就连我也没办法保证老狐狸和小雪的安全。
这让我的精神异常紧绷。
紧张的不止我一个。克莱韦车开得飞快,抓着方向盘的双手青筋炸起,挺起的肩膀一下都没有压低过。
小雪也不轻松,抱着狙击枪的双手又开始微微地颤抖。
更糟糕的是,开始下雨了。
克莱韦把汽车的顶棚升了起来,虽然可以防雨,但是也妨碍了视野。
整座城市异常地安静,昨夜那种燥闷的情绪,又开始蔓延在我的胸口。
不对,这种感觉很不对,我尝试着在脑海里搜寻着源头,但没有任何东西蹦出来。
我闭上眼睛,让听觉变得更加敏锐,雨打在汽车顶棚上,咚咚咚咚,像无数个鼓点一齐奏响。
我感觉到了,这种讨厌的感觉,燥闷的感觉,那背后的源头,是无法掌控!
我猛然睁开眼睛,同时汽车刹死,轮胎与地面擦出尖锐的摩擦声。
克莱韦喘着粗气,双手在方向盘上颤抖。
汽车的前方,各种建筑的碎块、汽车的车壳、绑着铁丝的木头架子,共同组成了一道无法逾越的屏障,阻塞了整条道路。
这是个圈套,是一张网,而我们已经冲进了网里。
“妈的,那个女孩出卖了我们!”
克莱韦在咆哮,用尽全力的嘶吼。
我一把揪住克莱韦的衣领,将他拖进了后排,他的头撞在了顶棚上,身体碰到了小雪,但是我已经顾不上了,我闪进了驾驶室,尽管刀柄顶住了我的下巴。
引擎的咆哮声再度响起,汽车极速后退的同时,子弹尾随而来。
我的反应及时,只有几颗子弹留在车前盖上。
但是更多的子弹追着我们而来!
我的车技果然不赖,汽车在我超凡的感应力下左闪右避,躲开密集的弹幕,我倒车技术一流,汽车的速度也很快,但是快不过子弹。
“趴下!”
我大吼。
一发榴弹在我身边三米的距离爆开,碎片刺穿了玻璃和顶棚,也刺穿了小雪的失声尖叫。
这让我感到憋屈,无比的郁闷!如果我可以离开这辆车,五分钟,不,三分钟,我会打爆所有握着武器的人的头颅,可我不能离开,如果小雪和克莱韦死了,那就是我的无能!
我是一个刺客,握着生杀大权的人是我!
必须找到安全的掩蔽场所,我猛打方向盘,朝着距离最近一栋建筑的一楼冲去,子弹击打在汽车两侧的地面,留下深深的痕迹。
汽车钻进这栋建筑的时候,又一颗榴弹在车顶上方的墙面上爆开,不过已经无所谓了,弹射的破片再也不能对这辆车产生威胁。
刺耳的刹车声在空旷的楼里回荡,驾驶室里,我的红色风衣随着刹车声一起消散。
游戏重新开始,现在换我坐庄。
一分钟后,我从楼里走了出来,这栋高楼里刚才对着我倾泻弹幕的家伙们已经躺在地上,没错,这一次我换了个方式,打爆他们的头实在太过仁慈,我把他们扔下了楼,让他们数数自己射出的子弹。
想来都是些数学不好的家伙,他们的眼睛瞪得很大,那么大,都流出血来了,肯定是没有数清楚。
我站在空旷的道路中间,眼睛逐一扫过那些正对着我的枪口。
枪声早已止歇,身体砸在地面的响动实在太大,大到他们忘记了开枪,只是不可思议地看着我随风飘动的红色风衣。
雨越下越大,天空暗得恍如黑夜,云层里雷声滚滚,酝酿着即将降下的审判。
我对他们的审判!
只是有点奇怪,那股烦人的,燥闷的情绪淤积在胸腔中挥之不去,不可能啊,这里已经变成了我的主场,还有哪条人命是我不能掌控的?
轰!
刺眼的闪电降下,那一瞬天空亮如白昼,雷声震得雨幕都在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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