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这样,我说具体事,不针对某个人。”田霜回眼一笑看林。

“我理解,但这就是我的出身,改变不了啊。”林摊开双手回道。

“可以的,只是你不愿意承认自己正在改变而已!”田霜开玩笑道。

“我觉得我不会变。”林坚持。

“每个人都会变,没有不会变的人,除非那个人是一尊雕像,哈哈。”田霜笑出声音来。

“如你所愿吧!”林回到这句话的时候,是暗有所指,他觉得自己对远的感情不会变,而田霜的“会变”则指这个真真实实存在的世界一直都在发生着变化。

终于,两人历经路途颠簸的“煎熬”,将车停在林的老家门前。聪明的黄狗看到是林,竟然没有对田霜扑咬,好似懂得这是林第一次带回家的女孩子似的,摇着尾巴跟前跟后。

奶奶坐在一张带靠背的木椅上,在院子内的杏树下乘凉。杏子已经败了,剩下茂盛的树叶随着微风摇曳。林感到无比温馨,这是自己长大的地方,唯有这里可以带给林最长久的温暖和最纯真的记忆。

院子内有三孔土窑洞,坐北朝南,院子的东侧是两间爷爷在世时修建的土石混合结构厦房,厦房南侧是石头砌起来的院墙,院墙旁生长着一棵几十年树龄的老杏树,枝繁叶茂。院子大门还是农村九十年代那种带门楼的旧式大门,有两扇木门板,带着门栓跟可以拆卸的木门槛。木门槛在运送院子内的粪便时为方便手推车通过,会拆卸下来,等到只走人的时候又安装上去。开门的时候,会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奶奶便从声音里知道有人进了院子。院子南侧有一个二院,院子内里面种着各类蔬菜,还有三口废弃的窑洞。以前在窑洞内饲养过牲口,因为现在老家只剩下奶奶,已经不再种地,也就荒废下来,里面堆放着以前爷爷留下的各类农具及杂物。

厦房门前没有规则的放着一些花草,是奶奶用各类废弃的铁桶、瓷盆、塑料油桶、奶粉罐等容器栽种,有些正在开花,有些已经凋零,虽参差不齐,却略显随意之美。

“哇!奶奶是个有情趣的人呢!”田霜一边感叹道。一边凑过去嗅花的香味。奶奶扶着凳子起来,定神看看是林,就笑呵呵拉住林的手爱抚道:“吆,我孙子回来了。”

“奶奶好!”田霜侧身过来扶住奶奶,嬉笑道。

“哎吆!这是我家孙子媳妇吗?真好看,也长得洋气呀!”奶奶看到田霜,就将另外一只手伸过去拉住田霜的手赞不绝口。

田霜脸一红,抽出手来,跑车上去提买的零食。林埋怨奶奶说:“奶奶不要胡说,她是我同事,趁着送我回来练习车技呢!”

“好,好,奶奶不乱说。我这就去给你们做饭,继续做你喜欢吃的拉条子吧?今天炒个鸡蛋跟腌猪肉,让你俩个香香的吃顿饭。”奶奶挪动着步子,腰也像好了,就去准备饭菜。

“奶奶做拉条子,你喜欢吃吗?”林转身接过田霜的袋子问道。

“你喜欢吃拉条子面食?”田霜问。

“特别喜欢,尤其奶奶做的特别好吃。”林开心回道。

“那我们就尝尝奶奶的手艺,呵呵。”田霜也显得开心。

“带我门口走走呗,农村的空气真好。就是你家房子旧了点哦。”田霜直言不讳。

“是的,叔叔爸爸们都在外面,一年回来不了几次,也因为大家经济都很紧张,所以……”林有些难为情,没有再说下去。

“这才是最朴素的美,也是你小时候最美丽的记忆,不是嘛?”田霜背着手凑到林面前机灵解答道。

“是的,也只能这样解释,我会有工作,会有稳定的收入,也一定会改变这一切。”林充满肯定地回答道。

“我相信你的实力。”田霜给予肯定,眼中露出的真诚给林莫大自信。

两人给正在做饭的奶奶打了声招呼,就结伴走出院落,顺着大门南侧的小路散步。太阳还挂在天空,在树荫下行走没有感到灼热,麻雀躲在树丛里鸣叫,啄木鸟啄着一棵槐树,发出“噔噔噔”的声响。田霜背着双手,在土路上来回跳跃,不时揪下一朵路边的蒲公英对着林吹,蒲公英的花絮就随风飞起来,像是游荡的伞兵。

“上次的事,我和宁默特别谢谢你。”林真诚的说。

“这个嘛……我接受!可你们拿什么报答我呢?”田霜坏笑。

“给对方赔偿的药费,我跟宁默一人一半,我们会尽快还给你,你也知道,我现在是在校学生,宁默也刚刚高中毕业,我们都没钱。”林提到钱,有些难为情。

“我没说让你们马上还钱呀,我问你们怎么报答我。”田霜调皮的说道。

“你说吧,做什么都行?”林突然就说出这么一句,等说出口,才觉得有些唐突,脸就红了起来。

“哈哈。”田霜笑出声音,清脆明亮,“那就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田霜跳跃着去追赶一只蚂蚱,不再理会林。她的背影丰盈,腰身纤细,长发在身后随着身体摆动,散发出少女的魅力。此时,如果她是远该有多好,林突然被自己冒出来的想法而感到难过,怎么满脑子就是远呢?怎么会这样!他像是走入迷途的羔羊,等待着失主的认领。

他们经过麦场,近几年农村种地的人越来越少,麦场有些荒废,长满杂草,旧麦摞由黄色变得黑暗隐晦,顶部有些塌陷,积了雨水,竟然也长出野草来。两人走累了,就坐在一棵老核桃树下休息。

林说:“你看,这就是我童年的乡村。小时候,这里每天下午都有几十个小孩在一起玩耍,打沙包,捉迷藏,打枪战。我们还会玩一种叫做‘攻城’的游戏,小孩们被分作两半,在麦场里划出一个长方形的城,城的中间再划出一条分界线,在长方形的对角处再开一个容得一个人进出的缺口,双方在各自的城内画一个锅盖大小的圆形图案,然后双方开始派出兵卒对攻敌人的城池,哪一方被对方攻进城来,踩到自己的圆形图案,就算输了。因为你在派出兵力的同时,还要留着兵力防守,所以特别需要分配兵力的智慧。我一直是留在城内的国王,也是最后一道防线,如果我被他们制服,派出的攻城兵又不能回来救援,我们的城就沦陷了。林讲到这里,仿佛自己又回到那个缺少工业玩具,大家都靠着体力体能玩耍的年代。”

“哈哈,真有意思。”田霜笑着,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就像一轮弯月升起在乡村的黄昏里。

“枫娃,回家吃饭喽!”他们同时听见奶奶站在门前喊他们回家吃饭,二人站了起来,各自拍拍屁股上的杂草。

“走,枫娃,回家吃饭喽!”田霜学着奶奶的口气,对林说,说完就坏笑着自己先跑开。

林无奈,苦笑摇摇头跟在她的身后说:“你真的有点坏。”

二人回到家中,奶奶早已将饭菜端上了桌。拉条子面还冒着热气,炒的土鸡蛋金黄灿灿,腌肉肥而不腻,香味穿过窑洞的空气弥漫开来。油泼辣子、酱油、香醋、葱花油也都被奶奶用杯盏归置整齐,只等着二人伴着饭吃。两个人都是心情较好,也不让着奶奶,各自端一碗面,大口吃起来,奶奶坐一只小凳子,乐呵呵的看着他二人狼吞虎咽,关切说道:“慢慢吃,吃完再煮,管饱!嚼慢点。”田霜也没有女孩子那种做作,一边扒拉着拉条子,笑说:“奶奶,您做的真好吃,顶得上大厨师呢!”“哎吆我的娃,奶奶可没那么好的手艺,家常便饭,别委屈了你就好。”奶奶嘴上这样说,可心里特别受用田霜的夸奖。“你还不知道吧?我奶奶是兰州城长大的姑娘,因为娃娃亲,才嫁给我爷爷。所以,我奶奶特别贤惠呢!”林有些喜形于色,就自夸起来。

林吃了两碗,仍然觉得有些不尽意,碍于田霜在,只好作罢。田霜吃了一碗,又在林的碗里夹了几根,说尝尝谁调剂的味道更好,就没有吃第二碗。

二人吃完饭,田霜说该回县城了,只见奶奶已经提前给田霜采摘了地里的一些新鲜蔬菜,提了满满三大袋子。田霜开心地谢了奶奶,林帮着将蔬菜一一装上汽车后备箱,并嘱咐回家后及时打开袋子,防止绿叶类的蔬菜发热坏掉。

田霜开车掉头,小心翼翼的看着小路两边的状况,也没来得及看林,就开着车走了。林站在大门前的槐树下,目送田霜开车转过最后一道弯,才回到院子。瞬间觉得院子没了田霜一下冷清下来,帮着奶奶收拾了碗筷,拿出药给奶奶说明了吃药剂量,就去厦房内睡觉。

当林躺在老家的床上,就又一次看到挂在墙上那副拼图。那是一幅《坠落天使》带有荧光的卡通拼图,一个男孩子紧紧从身后抱着一个金黄色头发的少女,二人眼神忧郁,仿佛最后一次相拥。这是远送给自己的生日礼物,为这幅拼图,他整整拼了一个月完成,最后去表装店做了匾,将拼图框起来挂在了墙上。一次,林从外面进来,奶奶戴着老花镜,正笑嘻嘻的坐在沙发上看远给林写的整整六页情书。林恼羞成怒,一把夺过奶奶手中的情书,跑出门去,还嘟囔奶奶说:“真不要脸,看别人隐私。”

奶奶不但没生气,还开心的笑道:“现在这年轻人,才真是不要脸,我们那时候谈恋爱,不但被同学们看不起,还要被吐口水,现在这娃,就这么明晃晃的。”林想到这些,就会又一次想远,那种隐隐的疼痛感始终无法消退。

月光如霜,从玻璃窗外打进来,奶奶睡在隔壁的鼻息声平静安逸。田霜,这个家境和工作优越的女孩子,林对她这次的帮助真心感激,她不嫌弃林的身份跟家境,始终对林善意友好,让林孤独的内心生出暖意。十九岁的林对未来一切未知,未来在哪里?谁又是自己的未来?他不得而知,他的心中生出无限愁绪,放不下远的心脏就这样颤动着平静下来,随着月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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