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雪兆丰年,确实是能为下一年的农作物带去好的土壤条件。

可仅此只是基础,并非能完全决定来年的收成。

“哎呀,今年春天来得这么早,也不知是福是祸了。”

劳作一早上,几十个农民坐在田埂边上喝水乘凉。

“老伯,这春日来得早,不是好兆头吗?”

冯道坐了下来,他是一个人回来老家的,到景城衙门时也没透露具体的家住何处。

冯道的祖上有一年赶考途中,遇到叛军逃来这景城崔家村,因为饿晕被一户人家收留,而后看其有学问,收为了崔家女婿,不过,后来直到冯道这一代,一直和这崔家村里的人都是若驱若离,不是很亲密。

老农低头看到冯道的布鞋,有些不屑。

“看你这样子,想必也不是一辈子在这田里边的人,就告诉你吧,都以为春天来得早了收成就会高了,其实不然,这提早到来,这一年啊,天气就不好说了,那些苗啊秧的之后也不知道怎么长了,多的我也说不来,只是今年,收成好不好,真的难说。”

冯道转头看着身边广袤的田地。他入仕之前,和他父亲其实是种过地的,只是时间不长,也还只是个帮衬,对田间的事情,确实是一知半解的。

如今回来老家,为父亲办丧事,也许是因为被战争洗了一遍,记得他的人几乎没有,不过田地到是因为国家稳定,才重新有人打理了起来。

“如此啊……

“哎,老伯,那片田为何还没开始耕种?”

“那片地啊,是村尾那家老头的,家里边人离的离,走的走,孤苦伶仃一个人,这人也病了地也荒了,我看啊,今年是赶不上趟喽。”老农三言两语讲完又同旁边的乡亲闲聊去了。

冯道扣紧头上的斗笠,重又起身。

行了个礼,“谢老伯。”

这一声感谢,却是让那老农兴趣抬头,这时代会说谢的人很少了。

“这兵荒马乱的,还会有书生?”

见那书生脑后一抹白布,身上衣服素朴单一,有些脏,脚下的布鞋,已经有一些坑洞,也只比草鞋好那么一点点,缓缓走着,却是很稳。

老农叹声,“唉,又是一个乱世之人。”

夜中,冯道躺在他已经睡了无数遍的草床之上,拿着张承业逝世前送他的那支断笔,明晃晃的月光透过那草屋残门缝隙,打在地上。

张承业嘱咐他,那支断笔另一半的主人是他的老师,若是遇见了,不论说什么,都希望他支持。

冯道一直认为是张承业有遗憾,说了胡话,因为按年龄,张承业的老师,现在也该入土为安了,那支断笔的另一半,现在也应该是深埋于地下,不过,毕竟是有知遇之恩,还是志同道合之人,他还是答应下来了。

而那不久之后,冯道的父亲也去了。

他的父亲已经下葬了很久,可他并没有什么极度苦痛的感觉。

他的父亲是一个及其普通平凡的人,一生碌碌无为没有成就,只是最后倾家荡产,只为给冯道买官。

乱世之中,病死的人,都不算最多的,也不差他父亲一个。

冯道突然觉得,自己的这种心态,似乎也是病了,又是想到更早时候为了减轻家中压力自缢而死的母亲,冯道苦笑。

夜晚春风,和煦柔软。

村尾那家冯道已经打听明白,是这时代经典的情况,家中壮年,外出参军却杳无音讯,年轻的妇女小孩,为躲避战乱,外出逃难,至今依然未归,过去几年还能种种地,前一年才将将收了一成田粮,就病倒了,同是病倒,给了冯道非常熟悉的感觉。

那陌生老头病倒后,他的田,就这样自然而然荒废下去。

披好外衣,推门出去,将白日购置来靠在墙外曲辕犁扛起,牵来租来的黄牛,踏着那风,朝午间问询的那片荒田走去。

才干了几个时辰,天刚微亮。

远方草丛波动着,有一佝偻老人,缓慢拨开草丛,向这边走来。

也是不巧,那老汉不愿意放弃他的田地,居然带病拿着锄头,也来干活,毕竟,若是不劳作这一年就得等死了。

却见有人先他一步翻着他家的地。

真是世态炎凉,这乱世,都没人管管谁是谁家的地吗?

老汉用尽力气,将锄头扛在肩上,想教训教训那个霸占他家仅存的这方田地之人。

可惜,踩那田埂,未踩实,滚落了下来。

冯道闻声回头。

跑将过去,马上交代,同时将人扶起。

“老伯,我是来给您翻田的,走路走慢些啊,这摔一下,身体又是吃不消了。”

老人扯着嘶哑的声音,“我凭什么信你不是来占我的田的?看我不打死你!”

锄头却一个没拿稳落在地上。

“老伯,我长话短说,那犁我送您了,那牛我也替你租了个十天半个,之后您去村头那家养牛地主家问问,我说的都是真的。”

“真……真的送我?”老汉死死拉住冯道的手,不敢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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