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倔驴

倔犟这种性格有从娘胎里带来的，大多数是后天缺爱造成的，倔犟的人不懂如何接受爱，也不屑于去用行动和语言表达爱。

记得有一次，晌西了我爹还没回来吃饭，娘给他打电话，电话响了没人接，反复打，反复不接听，他有低血糖的毛病，娘怕他晕在哪儿没人发现，急了，我正要骑车去找的时候，他从外面气冲冲的回来，我也很火大，张口就问：“你去哪儿了，电话不接，要急死谁吗？”他马上就气急败坏地伸着巴掌冲到我面前，大声呵斥我：“我砸死你这个小婢养的，没名没姓的你跟谁说话呢！”犟种是随根的，我更不甘示弱，抻起脖子把脸凑过去，恶狠狠的直视着他要吃人的眼睛：”来，你打一个试试，疯了你了！”爹瞪着两只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嘴角抽搐了两下，默默地又把巴掌放下了，娘在一旁哭天抢地：“你们这是要干什么，不想让我活了是吗？”我转身收拾了行李，顶着七月的太阳转身离去，火一样的日头晒的人肉疼，我浑身上下汗如雨下，心却凉到了极点……

娘说，那天爹去下棋了，因为棋马上就要输了，他不想分心，我对这个男人基本无爱了，有时我就在想，可能他哪一天走了我也不会掉几滴泪吧，他对我们娘仨的伤害远远大于他给我们的爱。

娘自小有病，在娘家像狗一样被养大，因为从小病病歪歪，个头长不起来，总是随时随地不合时宜的咳嗽，她很自卑，到了上学的年纪不肯去上学，就这样错过了识字的机会，但是不识字的娘却活得比大多数人都通透豁达，娘排行老二，上面一个姐姐，下面一个妹妹，两个弟弟，生在了不受重视的排序上，也接受了自己在那个年代不受重视的性别因素，娘说她很认命，一辈子不争不抢，说话永远都是柔声细语，特别委屈时虽然也会哭，但是哭过以后日子照样还是晴空万里的过，不会扎在一件事情里出不来，过不去，这跟我脾气暴躁的爹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现在想来，爹的犟可能源自于父亲早亡，犟可能是他的最后一道防线，他要拼尽全力证明没有爹的孩子一样会吃饱穿暖吧，爹年轻时做过二队生产队队长，人送外号“小老虎”，那些年在他的带领下，二队粮食产量常年稳居金字塔尖位置，做二队队长的那段日子，应该是他人生中最辉煌的一段岁月了。

爹娘是有结婚照的，我在大爷家的相框里看到过，娘年轻时就是圆脸，说不上明眸皓齿，但是圆圆的脸蛋边上配两条粗粗的辫子，眼睛不大，却异常有神，似是可爱的很，爹那时候不到三十，剃个板寸，浓眉大眼，他年轻时的优势除了年轻，还有帅气，爹那时候穷的吃了上顿没下顿，除了有三间自己挖土和泥拖土坯捡石头盖的三间小草房，什么也没有，姑姥的牵线搭桥给了我娘搬到这个泥地还没有夯实的三间小草房的机会，爹太穷不好找媳妇儿，娘在原生家庭不受重视，吃的最差做的活最多，两个不算年轻的年轻人或许不是因为爱情，一个为了传宗接代，一个为了找个穿衣吃饭的地方，就这样被命运推着浑浑噩噩地走在了一起，娘说，倘若再多相处几个月，或许就可以发现我爹是个愣头青，或许还可以有后悔的机会，因为后街一个小伙子也看上了她，可惜万般皆是命，一点不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