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小喜爱诗歌,工作后也保持了这一爱好,平时也写一些小作品,但是,越读、越写越觉得好诗已经被写完了,再写都是重复,质量不高的重复。而且现代诗佳作越来越少,古体诗也早已作古,现而今只有一些仿古的歌词还能为民间传唱,大家热爱李白、苏轼,可是千年之下,半个李白、苏轼都没有了,我们这些诗迷觉得这是一个好诗荒的年代。历史上诗歌经历了一次又一次复兴,但当代诗歌已走下坡路,恰恰此时,又出现了会作诗歌的人工智能!诗歌还远没有重新蜕变,却已经脱离了人类的专利、不再只属于人类……

我说这些是想作为一个引子,个人对诗歌之爱和对诗歌之忧,让我朝思暮想怎样挽回诗歌的颓势,但大形势让我无奈,自己的水平不高也无济于事,我只能时时吟唱当年曲、抒发当下情,于是我喜欢上了寻访古代诗词名家足迹,重走当年路,李太白就是首选,因为他诗歌高妙,游历的地方也多。

那年5月,我到古代夔州南浦(今重庆万州)寻迹,因当年李太白也曾在此暂栖,其留迹的地方如今就叫太白岩,我这也算是重走太白路吧。驻脚后发现,当地真还有一条太白路,我去走了一圈,也为了准备即景壮情的酒食。我买了些饭菜打包,还从饭店老板那里得知,这里还有一种名为“诗仙酒”的本地白酒品牌。当地开发李太白的“名片”真是精准,抓住了两点精髓:美景、美酒。当然了,还有诗,据说太白在此处留下了诗歌。

时间尚早,我沿着台阶慢慢拾级而上,夕阳傍山、归鸟落在阶梯旁的黄果树上,叽叽喳喳地开启问答聊天模式,好不热闹。在半山腰处回身望去,余晖把整座城整座山镀上一层玫瑰金,这个傍晚诗意得有些不真实,人们肯定会用同一个词来形容这种氛围:浪漫。太白就是浪漫主义者,这个氛围正合他诗歌的特点,以至于我心中诗兴涌起,诗句由心而出: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不对味,应该是:举杯邀明月……欲上青天揽明月……开阔的视野打开了开阔的心境,那阳光是孕育生命的,生命是孕育文明的,文明里有倒骑青牛、杏坛论道、拈花示众,那背景是晴空艳阳,也有盛唐秀口、谪仙醉卧、天然文章,那背景是皓月当空,人间就是那光明聚集处,诗歌就是心情之浓烈处。在这样妙的环境下,我准备在灯火下豪饮放歌了。

我早前去过几处古诗人、文士留迹的地方,那些地方如今多是熙熙攘攘的人群,这里却十分不同,虽然是谪仙曾经落脚的地方,却保持了平凡和清净,给了我与以往游览不同的感受,每一层阶梯我都走的从容,不紧不慢的还有日落月升。当年太白被流放的心,到这里应该不再惶恐,命运也止跌回升了吧,甚至可能把这里当成暂时的港湾,要不然也不会在这里品酒、下棋,有诗为证:“大醉西岩一局棋。”那些困苦烦扰,到这里借酒浇了、入棋化了吧。想到李太白坎坷人生,让人感叹这世上太多偏偏,明明有雄心壮志,偏偏心事消磨,明明才气纵横,偏偏无用武之地,明明明月春风,偏偏骤雨凄风,明明想有一番作为,偏偏无事可做。现实告诉你不可行,那就不纠结于现实了,不让现实困厄了心胸,磨掉了灵性,篡改了本心,把自己捏成了别人的样子。好吧,既然这样,我只有守心守性,命运几十年薄待我,我还是从前那个少年,别人千万次看错我,我还是我。李太白是这样,我自己也想这样。

我就这样走着,也这样感受着,不知不觉间来到了当年太白饮酒下棋的地方。这里是巴山余脉,到处都是石灰岩山峰,形势崔嵬、绵延不绝,因常年风化和雨水浸泡,岩体呈暗灰色,这种岩体既容易形成喀斯特地貌,也易于雕刻。这里也确实留下了许多古代石刻、浮雕。正是人间四月的天气,空气中还有一股寒凉,川渝之地长年潮湿,正需要烈酒输热、辣椒去湿,所以这里人爱喝烈酒、吃火锅。火锅太白当年应该没吃过,但是美酒肯定是喝了,他的足迹曾遍布13个省、上百个市县,遍尝美酒佳肴,这个唐时叫南浦的地方,产的酒对于诗酒不离口的太白,绝对是种诱惑,不会不尝。且他喜欢边饮酒边作诗,可能也喜欢边饮酒边下棋。于是在月上树梢头的时候,我把酒食铺排开,准备自己还原一下太白在这里饮酒、赋诗,被美景、美酒醉倒的感觉。

我把名为“诗仙酒”的瓶子打开,里面浓浓的酒香溢出来,然后摆上挑选的菜肴鱼香肉丝、宫保鸡丁、红油猪耳佐酒,当地美酒伴着当地佳肴,我自斟自饮起来。酒味挺浓劲的,饶是有点酒量的我也感觉到饱饮的难度,只能一口一口慢慢品着喝。周围的居民吃了晚饭后,上山来散步,有的好奇地打量我,有个别热心的、好奇心强的,会问上两句,我听不太懂方言,只是笑一笑作为回应,我能猜出他们说的意思应该是勿借酒消愁、早点回去休息的意思。渐渐地,月亮升到了树顶,我已有些醉麻了,太白是四川人,酒量应该不错,且善饮高度酒,而作为北方人的我常喝的是低度酒,所以诗仙酒半斤下肚,人已醉上了头。太白当年把大江南北的酒尝了个遍,其中有名且入诗的是兰陵,兰陵美酒就是低度酒,他可能会像武松一样连饮数碗不醉,大口喝酒、大块吃肉、大声吟诗。想着想着,我开始有些恍惚,圆月有些微醺、朦胧,我也举杯邀明月,心里有异样清晰的感觉,感受着太白的心境和诗意。我想象着太白的样子,他谈吐自然不凡,是不食人间烟火那种,这谁说得准呢,不过这位大才子说话一定是利落的,才气大的人要么不屑于无意义的谈话,要么把谈话当成宣言或者游戏,让人跟不上节奏。太白的样子还没有清晰映画,我的脑子却越来越昏沉,我不再喝了,喝多了烂醉在这里,说不定会被人误解嫌弃,或者麻木到没有了知觉,更无法清晰感受当年的太白。闲逛的人都走了,偶尔有猫狗经过,我甚至看见了没见过的小动物,我把头埋在胳臂上想眯一会,想着缓一缓酒劲就返回宾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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