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黑沉,风号如哭,没过多久,有人敲门,得到应许后,进屋把门关好,跌跌撞撞地扑倒在江老爷脚边,却是那位送姐弟俩上路的马车夫。

“他一扑在江老爷脚旁,就浑身颤抖着哭了起来,似乎害怕极了。

“江老爷道:‘嚎你娘的丧!又不是你娘死了。’

“车夫立即住口。江老爷道:‘这小贱种是你放回来的?’车夫点了点头。江老爷问:‘为什么?你两家有亲戚?’

“车夫摇摇头,道:‘回老爷,不是的。’江老爷点点头道:‘那就是无亲无故,你瞧他们可怜,是不是?’

“车夫不敢答话。江老爷冷笑道:‘你心肠倒很好啊。吃着我江家的饭,胳膊肘却往外拐,有你这么驾马的?’

“那车夫颤声道:‘不……不,是我错了,大老爷。’

“江老爷指了指床上母亲的尸体,说道:‘喏,当娘的听说你把闺女害死了,伤心欲绝,嗯,确实也已自绝了断,你可看清楚了?’

“车夫道:‘看清楚了,是她用剪刀捅死了自己,都怪我,都怪我。我看得一清二楚。’江老爷点点头,又指了指椅子上仍旧挣扎的弟弟,问道:‘娘和姊姊都上路了,留下他一个人在这世间,好不孤单。’

“车夫道:‘是,我再送他一程。’

“江老爷道:‘嗯,外面下大雨,你动作麻利些,也不会有人瞧见。这次要是再出什么岔子……’

“车夫连忙摇头,直说:‘不会了!不会了!我再把她也带上(他指了指床上),让他们一家人在白鼋大王那儿团聚,老爷您只管放心。’

“江老爷满意地点点头。车夫便重新把弟弟绑了,用被子裹住了母亲,将这一人一尸都弄到车厢里,挥鞭策马,冒着大雨,一路往西南而去。

“那弟弟被抛在黑漆漆的车厢之中,与死去的母亲尸首紧紧挨着,还能透过被子闻到熟悉的至亲味道,似乎她只是陷入了沉睡。

“一片黑暗中,听着雨滴噼啪不绝地砸在车厢顶,只是妈妈再也不会醒转过来,跟他说不用怕,不用怕下雨、不用怕打雷……

“那是何等悲凉绝望的处境?嘿,瞎子我虽然大半辈子在黑暗中,却也难以想象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

他又顿了一顿,忽然问道:

“道士,你说那该是什么滋味?”

赵天明心想:

“这盲师傅想点化道士,这是好事,怎么还带贴脸开大的?”

却听百足仰面哈哈大笑几声,声音枯涩得像从未上过油的琴弦:

“好哇,好!那滋味可真是美妙无穷。你们永远不会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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