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萧萧,细雨绵绵。
这样的阴寒雨夜,郊外一座破庙里,却生起了一团焰火,是这座不大的破落建筑里唯一的温暖。一个个带着些许脏污的黢黑面孔围绕着这团不大的火堆,或是沉默,或是欢笑,或是耍浑,或是悲伤。
这些衣衫褴褛的人里,有壮年,有老人,有小孩,有妇人,也有身体或心智不健全的可怜人。他们是附近青玉镇上的乞丐,最近三五天阴雨连绵,不少人好几天粒米未进,附近的树皮草根都快被啃秃了。
只有个把人,留着些“好时节”攒下来的干粮,趁着没人注意,偷偷躲到没人的地方,小心的咬上一小口,就着屋檐滴下的雨水,慢慢咀嚼,细细品味。
破庙后面是片树林,靠墙坐着个蓬头垢面的少年,一身衣物早已破烂脏污,沾满了地上的污泥,浑身散发出一股馊臭味。他微微抬头,露出一双灰暗无神的眸子,左脸上一条长长的旧疤痕,从颧骨一直蔓延到下巴,狰狞恐怖,宛如一条蜿蜒的巨蜈,将一个五官清秀的少年硬生生毁了容。
陆秋望着那个抢走他干饼的男人,手里捏着根木棍微微颤抖。
强抢他干饼的男人体形比他大了一圈,捏着饼子对着他怒目而视,那架势倒像是陆秋抢了他的食物一般。
“死瘸子,还敢藏着吃的,还好老子看你不对劲偷偷出来看了一眼。”男人一边抓着手里还剩巴掌大的厚实干饼狼吞虎咽,恨不得直接一把全塞进食道,一边愤愤不平地瞪着陆秋,“娘们不如的狗东西,你也有吃食,你也配吃食!”
陆秋强撑着虚弱的手臂,想让眼前强盗般的男人给他留下一些,他实在是太饿了,饿的几乎没有力气说话,没有力气拎起木棍,只能祈求的看着他,希望他能良心发现。
显然,一个饿疯了的人,是没有多少良知可言的。
陆秋眼看着他吃完了最后一口饼,还是意犹未尽,直到舔干净了手上的渣子方才罢休,终于是支撑不住,一头翻倒在台阶下的烂泥里心如死灰。
“父亲,娘亲。”他望着灰沉沉的滴落着雨水的天空,眼眶湿润,鼻头酸涩,眼前似乎浮现了一对中年夫妻相敬如宾,他们一家三口欢笑团圆的画面。
陆秋原本是余杭江家旁支的一个小少爷,直到五年前,父亲随着家族商队南下,归来时却被水匪盯上,二十来条汉子,一个也没活着回来。
彼时陆母正好染了风寒,闻讯后一病不起,不久后撒手人寰,随其父而去,独留陆秋孤苦伶仃。
族里那群道貌岸然的“长辈”,自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吃绝户的机会,随便寻了个由头,扔给了陆秋十来两银子,将他撵了出去。
一个十一岁的少年,涉世未深,那点银子自然很快就被骗了去,他自幼体虚,手不能提肩不能挑,又无依无靠,只好当了乞丐。
这几年来,他受尽了白眼唾骂,无端侮辱,更有青皮流氓嫉妒他长得好看,用钝刀硬生生将他毁了容。
十三岁那年,流浪到江邻,他用攒下来的一些铜钱贿赂了个小管事,进了一座大院,在里面做些杂事。原以为从此能够安定下来有个温饱,谁知因为脸上伤疤吓哭了那家小姐,被重重打了一顿后扔出大院,责令他立马滚出江邻,否则就当街乱棍打死。
那家人有权有势,他家大少爷在当地不知道犯了多少案子,事后就连堂堂知府都得笑着上门商量。
陆秋腰部以下几乎失去了知觉,只觉得发凉,他只能用两只手,强撑着虚弱的身体,硬是一步步爬出了那座城。头上流出的血模糊了他的视线,他记得那个健壮奴仆咬着牙发着狠,高高举起棍棒又重重落下,那家小姐一边看他哀嚎一边跳起来拍着手欢呼雀跃,还有道路边落井下石的行人,他们的白眼,嘲笑,戏弄,羞辱。
那之后他就落下了病根,右腿似乎是被打断了,无法正常行走,成了一个瘸子。他再也没攒过一枚铜钱,仿佛真认了命当乞丐一般,钱不隔夜,过一天算一天。
那个男人心满意足的拍拍肚子,回去烤火了,看都没看瘫倒在泥地里的陆秋一眼。
一串闪电划破乌云,照亮了一瞬天地,随后又是一阵轰隆隆的低沉雷鸣。雨越下越大了,狂风混着雨水不知疲倦的洗刷着这个世界。
陆秋只觉得浑身冰冷,好像掉进了寒春的湖水,他用尽力气,挣扎着爬向仅仅一步之遥的满是青苔的石阶。求生的欲望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似乎在他单薄的身体里重新注入了一股生机。
“好冷,好冷,我不要死…我不要死啊!”他在内心怒吼,手掌搭上台阶,可本来就虚弱的身体多日不曾进食,被雨水浇头的身体纵使有无穷毅力,却也是回天乏术。
最后,陆秋还是拖着沉重的像是被灌了铅的身体,瘫倒在石阶上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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