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菁白开始期待二表哥的到来。当然,二表哥只是个幌子。她喜欢看杨槐椁给二表哥讲解今日课堂上夫子留下的课业时那认真的样子,即使要讲上很多次二表哥才听得懂,他依旧不厌其烦,甚至从未皱过眉头。

柳菁白非常的积极主动问杨槐椁问题,哪怕是一个字的笔画,她都要问的清楚。她喜欢听少年那清澈的声音为自己讲解。哪怕是自己一遍就听懂了,她也要问上两三遍。

以前柳菁白从不觉得这些诗词有什么有趣的,不仅是没趣,还是十分含蓄一点都不直白,哪有跟着父亲算那些账目来得爽快。现在,柳菁白觉得,若是世上能有什么文字能让人看完感同身受,那便是诗词了。比如:

言念君子,温其如玉。

这说的,正是杨槐椁呀。

再比如: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这说的,不就是她自己对杨槐椁吗?

想到这,柳菁白的心里不经有些堵得发慌。她的性子,虽说带些生意人的小精明,但还是直爽占的多,父亲说过,做事要雷厉风行。

可是,面对像水一样温和的杨槐椁,那样的彬彬有礼,他似乎对谁都是这样,对二表哥是,对她父母亲是,对柳府下人是,对同窗是,对陌生人是,对她,也是。这样的杨槐椁,柳菁白不敢直爽,不敢雷厉风行,她怕,怕这个水做的少年,从此消散在她的眼前。

柳菁白能做的,只有默默欣赏着透过窗户照射进来的夕阳,打在少年那清瘦秀气的侧脸上形成的美妙画卷。默默听着少年温和清澈的声音与她讲题,默默注视着每一次少年离开时笔直的背影。

像块镜子,柳菁白不敢用力去触碰。

直到有一天,一向准时且从未缺席过的杨槐椁,今日没能来柳府。柳菁白慌了,她追问二表哥:

“杨公子呢?今日怎的没听你一起来?”

“今日杨兄都未曾去学堂,听闻是病了,都下不了床。”

柳菁白闻言语气带着焦急和恼意:

“那你为何不去探望?”

“这…我没想到这一点。”二表哥挠着头憨憨笑道。

“你个榆木脑袋!”柳菁白气得直翻白眼:“他家你可知道在哪?”

“知道,之前送他去过两次。”

“那还愣着干嘛?走。”

说完柳菁白拉着二表哥的衣袖就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对端着水果点心过来的柳管家吩咐道:

“柳叔,今日我与二表哥不在家中用晚膳,你现在就去备好马车,我拿点东西,就出门。”

看着柳菁白拉着表少爷大步流星的朝库房走去的背影,柳管家那句“小姐这是要去哪?”还没来得及问出口,他只能摇头叹气,吩咐备马车去了。

柳菁白的心思,柳管家自然是知道的。他在心里嘀咕着:

大小姐那心思,柳府里不知道的看不出来的,估摸着也就只有那几个了。老爷算一个,表少爷算一个,就是不知道那杨公子算不算一个了。

一炷香后。柳府的马车停在了一间简陋的木屋门前,柳菁白掀开帘子率先跳下了车,二表哥跟在她身后下来。

“是这家不?”柳菁白问。

“是。”二表哥答。

柳菁白抬起手刚想要敲门,想起什么又放下手,闪开身对二表哥道:

“还是你来。”

“哦。”

二表哥抬手,敲响了木门,敲了六七声,才听到屋里传来一位老汉的询问声:

“谁呀?”

“杨伯吗?我是杨兄的同窗,听闻杨兄病了,特地来看望。”二表哥扯着嗓子答道。

“请公子稍等,这就来开门。”

声音落下,木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一位两鬓斑白的老汉探出身子来大量着门外的两人。先是看了一眼二表哥,接着看了一眼柳菁白,老汉微愣,但还是很快敞开了大门让两人进了屋。

“打扰了。”

柳菁白微微屈身向老汉行礼。吓得老汉连忙摆手,惶恐道:

“小的不敢受小姐这礼,还请公子小姐进屋。”

柳菁白不在啰嗦,脚步匆匆的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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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只需十多步就走完的院子,进了正屋。屋子隔成两间,一间里屋一间外屋。外屋简陋的搭了个灶台,灶台旁同样简陋的搭了张只够一人睡的床。这应该是老汉的床。床边摆着一张小小的四方桌,一边放着一根木凳子。

屋子虽小,但打扫的很干净。老汉提起放在桌子上的破旧茶壶,对两人说道:

“还请公子小姐将就坐会,小的去给两位沏一壶热茶。”

“杨伯您不必如此这般客气。”柳菁白含笑说:

“杨公子即在我们府上教授我二人,就等同于我等夫子,学生看望夫子,那是应当的。请问杨公子他是在里屋?”

“是的,小儿正在里屋休息。”

“不知我二人克方便进去?”

“要是公子小姐不怕被小儿感染,那自是方便的。”

“不怕不怕,”二表哥立刻摆手道:“杨伯我兄妹两人这就进去探望杨兄。”

说完三人也不再客气,老汉自去沏热茶,柳菁白两人进了里屋。

里屋要比外屋宽敞一些,有一张一人的书桌,上面堆满了书籍。还有许多字画,看字迹都是出自一人之手,字体刚劲有力,笔锋流畅。画作也是下笔精准,且深有意境。这些东西,只一眼,柳菁白便能认出那是谁的手笔。

一阵清咳声后,少年沙哑的声音传来:

“柳公子,柳小姐。你们怎的来了?”

杨槐椁说着话,艰难的撑起身想要坐起来。

柳菁白连忙两步上去,把他轻轻按回床上:

“都这样了,还起什么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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