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晶毕业之后被分配到了当地的一家棉纺厂工作,厂里给分了一套房子,在厂里工作了一年后与工友章达林迅速坠入爱河,章达林是外地人,身形高大,长得也很标致,算是厂里的风云人物,有不少年轻漂亮的女工对其暗送秋波。章达林是独生子,小时候父亲便去世了,与林晶结婚之后,章便将独母从老家接来同住,以往顺当的生活自此变得鸡飞狗跳,林晶嫌弃章母不爱干净,章母觉得林晶是找茬想赶她走,好霸占自己的儿子。章达林每日在针尖与麦芒之间夹缝求生,苦不堪言。可生活的苦涩远不止于此,婆媳的争斗仅仅是这浓墨重彩中的一个细小的斑点而已。
棉纺厂的效益逐年递减,二人像温水里的青蛙后知后觉,最终落得双双下岗的结局。三个人每日在家大眼瞪小眼,起过几次激烈的争吵之后林晶索性整日呆在卧室里不出门,到了饭点也是章达林给她端进去吃,尽可能的避免与章母打上照面,章达林一边承受着失业的焦灼,一边强迫自己在母亲和媳妇跟前陪着笑脸当两面派,他当然不愿让林晶难受,但更不愿让自己的母亲在老家孤独的生活,只能在心里宽慰自己:“捱过这一天,说不定明天就好了。”
二人此时已在靠微薄的积蓄过活,还赡养着章母,下岗的事很快传到了林父和林母耳朵里,林父当即便像热锅上的蚂蚁般焦急难耐,彼时正值林家搬进了单位分的新楼房,林父和林母也已经顺利退休,眼看着已将孩子们拉扯长大,自己终于能喘口气了,没成想操心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林父将林晶两口子叫回家来,想问问他们今后的打算,看看自己能不能出上力气,三人面面相觑,不知该从哪里开始。
“爸,我准备开个饭馆。”章达林鼓起勇气,嗫嚅着说道,双手掌心相对来回搓挪着。
“你呢?”林父看向林晶问道。
“我能干什么?那就一起开饭馆呗。”林晶抬起头斜着眼看着林父,感到父亲的话语刺伤了自己薄如蝉翼的自尊,语气里带着报复般的自弃说道。
林父沉思片刻,从大衣柜里取出了仅有两千元钱拿给女儿和女婿。四人一起吃了午饭后林晶两口子便离开了林家。
第二天章达林便开始在街上溜达,准备租一个适合开饭馆的铺子。走累了便蹲在路边点一支香烟,吞云吐雾间脑子里幻想着小店门庭若市的景象——后堂灶火飞腾,他握着锅勺在火焰中快速翻腾,小窗口递进来的菜单如流水一般应接不暇,妻子在前厅招呼着客人,动作麻利的给客人倒上茶水引导客人点些毛利高的菜品;母亲负责将他做好的菜端给客人,再在林晶顾不上的时候看看客人有没有其他需要。
此时的章达林,确实已经到了要靠着幻想才能振作起来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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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林晶两口子失业的噩耗传来之前,林父刚刚了结了另一桩心事。
林子强快要毕业了,林父反复琢磨,想将他的人事关系留在学校,哪怕在学校当个电工,也好过被分配去那些不稳定的企业朝不保夕。
他踌躇了好几天,知道亲家是子强学校的老师,想必能搭上些关系,但又不想欠下这人情,以后亲家之间见了面要短半截气,反复斟酌之后还是咬咬牙,在胡杨倩回来时借机提了这件事,毕竟儿子的前途比他这可有可无的老脸重要多了。胡杨倩立即答应帮忙,她知道林父一身傲骨,平日里从不开口求人,这次是关系到子强一辈子的事,老人家一定也是经历了漫长的心理斗争。
见胡杨倩答应了,林父心里十分的感激,第二日便上街买了些贵重的礼品,准备去登门拜访。林母见林父提回来些大大小小的礼盒惊掉了下巴,既不过年也不过节的,难不成买回来自己吃?
林父白了林母一眼,说这是给子强办事用的,林母的表情轻松了一些,虽然心中仍有些不舍,但也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站在胡家的院子门口,林父心中百感交集,上一次来这里还是替长子给亲家和儿媳赔礼道歉,小伊还是个襁褓里的婴孩,这时间一晃过去了这些年,孙女已经读小学了,他再次站在这里为了另一个儿子,心里既充满了希望,又充斥着深深的无力感。
林父忐忑的叩响了胡家的门,他其实并不擅长做这些长袖善舞的事,心思也不如单位里能将话语说成花的人那般玲珑,闲下来的时候他更愿意一个人喝两口小酒,兴致起来了便拿出抽屉里的口琴吹两下,林父会吹的曲子很多,也是年轻时跟着报纸和杂志上的谱子一点一点学的,曾经还有一把二胡陪在他身边,时间久了也不知这琴自己去了哪里,偶尔想起不免还有些感伤。林母听不来口琴吹出的曲子,只觉得那声音像生锈的电锯在锯木头般刺耳,每当林父吹起口琴她便要躲开。
施毓的脚步声中止了林父的忐忑,两家人在上次见面之后便像是心有灵犀似的尽量避免互相走动,只有送孩子和春节时会象征性的串串门,虽是亲家,却还不如关系好的同事。
林家人更是从上次之后再没有见过胡东林。林父心里明白,也怄得慌——可那又能怎样呢。
施毓仍是一副和善的样子,她打开门将林父让进来,给林父倒了一杯茶水。看见玄关处放着林父拎来的礼盒,施毓和善的笑容里有了一丝微妙的变化。
“倩倩跟我说过啦。我已经约好了梁校长,他们家就住在我们五楼。”施毓用手指了指房顶,对林父说道。
“喝点茶水,歇一歇,我们一起上去。”
林父只憨笑着连连说好,端起茶杯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子强是个好孩子,人老实本分,也是你和亲家母养得好。”二人聊起了今天的主人公。
人在感到紧张和局促时会习惯性的在手里攥一样东西,用来转移些注意力,缓和自己的不自在。
林父手中捏着茶杯,拇指和食指将圆形的紫砂杯来回滚搓,脑子里竟拣不出一句合适的话来回应施毓的赞许,只能挂着憨憨的笑以表示礼貌的回应。
施毓仿佛看出了林父的尴尬,便重新找了个话题。
“这么招人喜欢的小伙子,不知道谈对象了没有哦?”施毓有些逗趣的说道。
林父先是一愣,又嘿嘿一笑:“前几天回来说是有个喜欢的女孩子,准备处一下试试。”
“这个孩子也是,学习不咋样,心思用不到正道上。”林父又补了一句。
“这有什么呀,本来也到了该谈恋爱的年纪,这不是也挺好的。男孩子成了家心才能定下来。”施毓连忙补充。
二人有一句没一句的寒暄了半小时,施毓看了一眼钟表,差不多已经错开了午休的时间,便起身叫上林父准备一道上楼去。
林父起身去拿放在玄关的礼盒,这才恍然发现这提来的东西只准备了去办事的份,没有给亲家准备!犹如闪电击中头颅般的顿悟让林父从头顶凉到脚后跟,他愣在原地,像被符咒定住了一般进退两难,他感受到自己的心脏被什么东西紧紧地箍了起来,每秒钟都箍得更紧一些,他快要喘不上气了!
“亲家跟我们这么客气做啥呢?还给我们拿东西。啊呀,咱们是亲戚,子强是我们倩倩的亲小叔子,也是我们自己家的事。”
林父听见施毓说的话,还是没能回过神来,只转头木木地看了施毓一眼。
“我看你还给我们拿了西洋参呀,真是太谢谢了,这个牌子我们家也经常买,品质特好,正好我也给梁校长推荐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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