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吗?长这么大,我都没有吃过冰激凌,听说那种味道很不错。但我却没有很强的意愿,让自己去拥有一支冰激凌。嗯,听说草莓味的很香。”
“我出生的时候很不幸,我妈难产死了。我爸当时很果断的要求产科大夫保大弃小,但是命运跟他开了个玩笑,大的没保住,小的活下来了。所以在我六岁之前,我一直是我爸的出气包。他喝醉了酒就拿我出气。虽然我只是个无辜的孩子………而且是个失明的孩子”
“我爸有一万个理由把我从他的生命中抹去,但我姑妈救了我,她把我抱养回去。给了我这个世界最温暖的爱。而在我十一岁那年,我爸喝醉了掉进水里淹死了。”
“你一定会问我,当时我有没有掉一滴眼泪?我可以告诉你,我掉了,但不是因为他,而是因为沙子进了眼。”
“听别人说,他的尸体瘆白瘆白的,面目全非,全身都浮肿了,就像一个漏掉三分之一气体的皮球。但是我看不见,就像我夜晚守在停尸房外面值班,不管有多少具冷冰冰的尸体运进来或者拉出去,我都看不见。”
“我来到这个世界的意义,就是为了给别人茶余饭后增加一点笑料。我不知道这种人生还要持续多久,也许明天我过马路的时候,我就被车子撞死了,就像曾经从我身边经过的很多死于车祸的尸体。他们的血还有余温,有种香甜的腥臭,但是已经走完了幸福或者不幸的一生。”
“我总是做梦,梦到很多可怕的场景,然后这些可怕的场景不久后会得到应验,但是我无法阻止那些悲剧的发生。虽然我想做点什么,改变点什么,但我只是一个盲人,一个旁观者,我只能在我黑暗的世界里发呆,或者就像现在这样,面对着你,说着没有任何意义的废话。仅此而已。”
“所以我害怕黑夜,我宁愿白天在一个吵闹的环境中睡得不安稳,也不要在安静的夜晚入睡。因为夜晚的睡眠会让我做很多诡异可怕的梦,而这些梦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都会得到应验。而我因为窥视了某个天机而遭受了惩罚。我有时候很痛苦,那不是生理上的痛苦,而是心理上的痛苦,是灵魂深处的痛苦。这也是今天我坐在这儿与你对话的原因。”
“我想有一天,我会从我住的那个小阁楼的窗户一跃而下,落到围墙之外的马路上,被车子碾个粉碎。”
“别人都会说,谢天谢地,这个肮脏的守尸人终于走了,没有人怜悯我,只有我可怜的姑妈在哭泣……”
哒哒哒……
黑色的导盲杖轻轻敲着地上光滑锃亮的瓷砖,两只脚紧紧并拢在一起。
戴着墨镜的青年靠着柔软沙发软枕,神态疲惫,闭着眼睛,嘴里说着梦呓的话。
在他面前坐着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黑框眼镜的中年医生。
李医生是心理医生,他一边在一张病历表上写着什么,一边默默地望着患者。
隔了许久,患者摘下墨镜,露出一双被红膜覆盖的眼睛。
他有些羞涩的笑了笑,笑容里掩藏不住沉重的倦意,说道:“不好意思,李医生,你又听到我的碎碎念了。”
李医生温和一笑:“现在感觉如何?”
“短暂的释放,能让我得到短暂的安宁,只是我还是需要药物的辅助,您再给我开两个礼拜的药吧,剂量加大一点,我很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他挠着头,揉了揉血红的眼镜。
李医生摇摇头:“不行,我只能给你开一个疗程七天的药。而且上次给你的剂量已经够大了,我不能再增加剂量了。你心里压抑的东西不能一直压抑下去,你需要宣泄出来,找一个无人的地方,大声说出来,或者骂出来。你的病情或许会得到缓解,单靠药物,这不是一个理想的解决方法,而且长期服药,会有依赖性。”
他露出苦涩的笑:“我想宣泄出来的,但是我怕会吓到别人。”
“不不不,以暴力的方式宣泄不可取,那会犯法的,我建议你,还是口头宣泄为宜。”李医生纠正他。
他笑道:“我知道了,谢谢你,李医生,那我出去拿药了。”
李医生笑着点头:“下周过来复诊,记住了,药物只是辅助的,最终还是得靠你自己。”
他点点头,戴上墨镜,攥紧了导盲杖,从诊室缓缓走出去。
李医生望着患者的病历表,上面写着姓名:王洛,年龄:28。职业:殓房护工。
病情:臆想症,严重程度:……
李医生在中等的框框后面打上勾。
哒哒哒……
王洛拿了药,导盲杖在地上轻轻地敲着,脚下不停地走向电梯口。
下了电梯,从歌海市第一人民医院的侧门走了出去,沿着人行道,一直往家的方向走去。
戴着墨镜的他得到了陌生人的帮助,有人给他指明方向,有人让他小心脚下的障碍物,有人搀扶他过斑马线,还有人给他递上一包纸巾,让他擦擦汗。
王洛一路说着谢谢,一路走得四平八稳、。
他其实不用别人的帮助,也能安全无误地回家,且不说这条路,他走了无数遍。纵是陌生的环境,他虽不能透过眼球上的红膜看清外界,但超强的感知力足以代替明亮的眼睛。
但他又不能丢掉导盲杖和墨镜,因为他的眼睛确实看不见,墨镜能使他的眼睛免于被强烈的阳光造成伤害,而导盲杖是他获得这个社会稀少温暖的纽带,长年在冰冷停尸房工作的他,渴望得到别人的问候和关心。
他十二岁那年生了一场大病,高烧不退的他死过去了。姑妈都哭着放弃了。在他被推入停尸房的时候,却突然掀开了裹尸布,把殓房护工吓个半死,以为诈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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