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二十多年前,那是九七年二月十九号清晨,在一个中国西部的偏远山村,挂在村口的高音喇叭,正在广播着改革开放总设计师邓小平同志逝世的消息,全村人民悲痛不已。在田间地头上,有人杵在锄头上、有人拿着镰刀、有人抓住刚从地里拔下的野草、有人背着背篼,他们都原地不动听着广播,整个山村被高音喇叭的声音包裹着。树上的鸟儿也忘记了叫村里的小孩起床,村里的那条大黄狗也蹲在池塘旁边的一块石头上,整个画面一瞬间被定住了。

在村落的一个角落,住着一户人家,三家瓦房并排着,墙是用泥土与石头堆砌而成,紧挨在村里的一口池塘边,这口塘用于蓄水,用来灌溉农田。这户人家有一个小男孩,穿着破了好几个洞的蓝色胶鞋,脚上没有穿袜子,两个裤腿上有两个大的补丁,他一手拿着扫把,伫立在原地与田地里干活的乡亲们一起听着同一个广播,来自村口挂在树上的大喇叭。

村里人都叫他大铁锅,这是大伙给他起的一个绰号,或许村里人都忘记了他的真名。他经常坐在一个小山头的一块石头上,有时一个人可以坐上一整天,这个山头长在半山腰,向前突出了有足球场大小的一块平地,山头后面是一片层级分明的农田,农田里种着一片充满生机、绿油油的油菜,他喜欢观望远方山沟里的一条泥巴公路,这条公路像一条黄色丝带,在山间上下舞动着。村里老人问他在山头看些什么,坐在哪里思考些什么,他拉着这位老人家来到属于他自己的个人基地,用小手指着远方,并转了一圈,它像不像一口大铁锅,正在忙着烧白开水,雾气是从大铁锅冒出来的,缭绕在山间。从天上砸下来的这口大铁锅,四面环山,这些山的高度不相上下,谁也不想比它周围山凸起,都想离这口大铁锅近一点,这样等锅里的大鹅汤炖好了,能第一时间品尝。他一次次思考相同的问题,但是每次都没有找到答案,行驶在泥巴公路上的小汽车会开到什么地方去,公路的尽头是什么,山的外面生活着什么样的人,有什么不一样的风景。不久后村里人都知道了这个小男孩的秘密,不知从什么时间开始,大家都叫他大铁锅,他也非常乐意地接受了这个名字,有时他自己叫他自己:大铁锅,大铁锅……

这时,离吃午饭还有好些时间,他像往常的早晨一样感到了一丝丝饿意,他第一时间想到他母亲做的那缸向上直冒小泡泡的米酒,被放在最里面一间房的角落处。每逢过节或者有亲戚朋友来家里做客,这坛米酒才会被请到餐桌上来。他母亲每次取一小碗放在沸腾的开水里面煮上几分钟,最后放一些白糖或者冰糖在这锅被高度稀释的米酒里面,供大伙品尝。如果条件允许,在米酒里面,再给每个人加煮一个荷包蛋,端着这碗米酒加荷包蛋的人幸福感将从脚底直串到头顶,再从头顶飘向房屋的每一个角落,再从这户人家飘向整个村庄。就连这个荷包蛋也开心的像个小孩子,在碗里面荡起了秋千。一伙人围在一个大圆桌坐下,一边用嘴吹着这碗来之不易的滚烫米酒,一边小口小口吸吮着这碗美味佳肴,大家都不约而同停止了聊天,整个房间瞬间安静了下来。大铁锅不会忘记这碗有魔力的米酒,有时他在梦里面喝上了米酒,枕头都会湿去一半。

大铁锅情不自禁来到了厨房,拿起一个脑袋大的碗与一把约莫长十多厘米用铝制作的勺子,勺子的前面部分像一块圆溜溜的鹅卵石,这块鹅卵石中间挖了一个洞,洞的四周只有毫米级的厚度。他径直走向最里面房间的一个角落,蹲在米酒缸旁边,迫不及待地打开了这口缸的盖子,小心翼翼将盖子放在了泥巴堆砌而成的地面上,地面坑坑洼洼,凸出的地方蹭亮蹭亮的,那一定是鞋底与地面亲密接触最多的地方。长满茧的通红小手紧紧握住勺子的尾巴部分,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这块鹅卵石插进冒泡泡的米酒中,此时他穿越到了秦国,摇身一变成了秦始皇统一六国的骁骑大将军,这把勺子变成了他在战场上厮杀的长矛,这坛米酒变成了他驰骋的疆场,他兴奋与迫切的要征服这块战场。他把一勺勺米酒从米缸搬运到在左手中的脑袋大的碗中,每搬运一次,他需要平衡碗里与缸里米酒的安全高度,不时将头伸进这口缸中确认,再确认。他担心被他妈妈发现,他战胜不了此时拥有的小小欲望,最后他把属于米缸的盖子放在它本该待的位置上。

他站了起来,走向了客厅中的大圆桌,轻轻地将米酒放在桌子上,坐在了米酒旁边,他用鼻子嗅了嗅这碗米酒,同时迷上那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深呼吸了一口米酒的仙气。他一勺一勺把米酒送入他的胃中,比起被他母亲高度稀释的米酒,这碗米酒味道更浓香,更接近米酒原有的味道。他希望时间能慢点,有更多的时间让他记住这个味道,幸福的时光总是那么短暂,他用它那双红彤彤的小手抹去嘴角的一粒米酒,不时地吧唧吧唧小嘴,平时只喝两到三勺,这次喝了一大碗。挂在他脸蛋的两个腮帮子红得像个大苹果,头往地上坠,脑袋已经不属于他。他站了起来,左一歪右一歪,打起了电视中放过的醉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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