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无人理睬他,人影散去,火把远离,少年在黑暗呃角落里独自嚎叫、抽泣。
走出地牢,穆云垂深深吸了一口湿润、新鲜的空气,洗去肺里的污浊,他满足地笑了,随后闲庭信步般地跟在领路公差后一步步向城门走去。
临死的穆云垂依旧四处张望,燕国轻骑出现在城外的消息早已不胫而走,沂陵城四处城门紧闭,各类守城物资已经搬到了大街上、城墙上,军士、军马正有条不紊地四处配置。
肃清的大街上,商铺门窗边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大街上备战的动静。
穆云垂似乎并没意识到自己走向了生命的终结,依旧四处张望,寻找着新鲜事物。
姚文意站在队列最后,他始终没有打伞,任凭雨水将他如何浇灌。
他突然对自己产生了强烈的怀疑,因为他发现如何也看不透眼前这个同龄人。
莽撞地闯入了梁国腹地,却谨慎地算计自己到这一步,似乎他被自己俘虏都是一场从头到尾的骗局。
穆云垂似乎是有两张面孔,面对李遗的嬉笑怒骂和面对姚氏兄弟的嫌弃作怼,那一张脸的真情流露让人察觉不到丝毫虚假;面对每一次杀伐和算计,又轻描淡写地让人探不清虚实。
姚文意意识到自己是打从心底里欣赏这个对手,也许日后在战场上相见是一件十分美妙的事情。
但放虎归山不是姚文意做的出的事情。
他再次攥紧了手中的刀,今日,穆云垂必死!
穆云垂终于踏上登上城墙的台阶,他回头看了一眼沂陵城内,向上看了一眼在城墙上奔行的战马,不知与谁笑道:“看来是家里人到了。”
姚文意走到他身边:“我会让他们看到你,也让你看到他们的。我亲自送你。”
穆云垂依旧是笑容和煦:“劳驾。”
走到城楼处,面向城外的无尽江山风景,穆云垂闭上眼,从往来的风中努力感受来自北方的气息。
远处山原相接处的一线模糊黑影,肉眼几乎不可辨别。
穆云垂知道,那是燕国的骑士,自己也曾经是他们之中的一员。
城门楼前已经搭起了一座丈许高的木台,姚文意此举是要让城内城外所有人都亲眼看到穆云垂人头落地,看到杀人者,姚文意。
你辜负我的真诚,戏耍我的耻辱,让我背负一众耻笑,这都没关系,只要你死在我手里就一切都厘清了。
一直在笑着的穆云垂终于将视线从城外收回,认真地看向姚文意。
如果我的小小算计让你很生气,对不起,我又算计了你一次。
姚文意还未明白过来穆云垂这复杂的眼神个中意味,便被一股巨力推搡得翻飞出去,还未及落地,脑袋便挨了重重一击,临昏死之前,映入眼帘的还是穆云垂那和煦的笑脸。
穆云垂四周迅速聚拢了十几名身穿大梁青州城防军士甲胄的军卒,他们迅速解决了四周的军士和都督府护卫,其中一人举刀就要给姚文意最后一击。
穆云垂制止了他:“留他姓名,我们迅速出城。”
作为沂陵城此刻最为瞩目的地方,此刻这里的变故瞬间吸引了城墙上备战军士的注意,已经有人不断包围过来。
天空上,一只鹰隼在穆云垂头顶上空啸鸣,穆云垂打了个呼哨,鹰隼翅膀偏转出一个弧度向北归去。
四周的军士是从穆云垂来到沂陵城那天起,就开始陆续进入此城潜伏起来的燕王府护卫。
而穆云垂能够与燕国取得联系自然要靠辽地最通人性的鹰隼,海东青。
穆云垂对姚文意说的每句话都是真的,只是没有全部说,而姚文意也没有问过。
“穆云垂从来就没想过要死在战场以外的地方。”
包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穆云垂最终还是不忍心伤害姚文意,护卫们在外围围成一个圈与不断逼近的梁兵对峙。
身边的几人从木台下寻出绳索放下城墙,催促穆云垂赶快出城,穆云垂却不急不忙地用绳索捆绑起姚文意准备带走。
“放下我哥!”应一声大喝,一只羽箭扎在穆云垂身边的城墙中,力道之大竟将箭簇完全没入青砖之中。
穆云垂不去看也知道那是姚修武。
“殿下快走!”
燕王府的护卫再怎么勇猛也抵挡不住十倍于己的梁兵,姚修武出手的瞬间二者厮杀在一起,燕王府护卫瞬间被淹没在人流中。
他们的使命是为穆云垂争取一个逃生的机会,作战并非他们强项。
放置绳索的四人催促着穆云垂,随后奋不顾身地越入人群之中,眨眼间也消失不见。
穆云垂无奈只得放弃姚文意,对那些护卫大喝一声:“撤!”
手持绳索率先跃下六丈余高的城墙。
落地之后穆云垂向上看去,四条绳索被齐刷刷斩断,随着城门楼上打斗声的渐渐平息,沐云初知道那些青州护卫没有一个能跟他回去了。
城门在吱呀声中缓缓打开,瓮城中涌出大量的梁兵向穆云垂冲杀过来。
与此同时远处那自家轻骑也向沂陵城发起了冲锋。
沂陵城没有护城河,只有壕沟和横贯其上的吊桥,吊桥早已被高高收起,穆云垂无论如何飞不过倾倒了火油的壕沟。
他已经能看到燕国骑兵的旗帜了,可前进到壕沟边缘的他再难前进一步。
“殿下快走!”
瓮城涌出的人群中一阵骚动,穆云景为穆云垂布置的后手起了作用,又一波伏兵开始阻拦冲向穆云垂的敌人,吊桥也在铁链和转轴的磨人声响中一点点降了下来。
穆云垂不知道今天到底有多少人为他而死,他不能再回头去看,每看一眼浪费的时间都是对人命的浪费。
在城门楼上悠悠醒转的姚文意看到四下的狼藉,他攀咋城头看到了那个站在吊桥头马上就要逃出生天的熟悉人影。
屈辱,以穆云垂的死亡洗刷自己的屈辱却又造成了更大的笑柄。
姚文意知道自己终生都将生活在穆云垂今日所作所为的阴影之下。
他夺过身边军士的弓箭,愤怒至极,凄凉、遗憾、愤怒、杀意化为一句词穷的话语:“穆云垂,你胆大包天啊!”
箭头毫不迟疑地瞄向了穆云垂的后心,弓弦拉入满月,就在松手放弦的刹那,这只随手抽出的杆身带有缝隙的箭矢突兀爆裂。
姚文意大喝一声躺倒在地,穆云垂站在未能完全落地便止住下降的吊桥桥头纵身一跃。
稳稳落地,站在了燕国轻骑面前。
泼天的箭矢如雨随雨降落,自有甲盾为他横挡身前。
穆云垂最后回头淡淡瞥了眼沂陵城头,“走了,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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