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狗怕她们再起争执,影响对自己的观感,赶紧道:
“那人听我说了这么多阳山的怪话,突然哈哈一笑,松开了踩在我后背的脚,一边鼓掌,一边笑着说……咳……说我骂的都对,又说阳山历来倚强凌弱,很…很不像话……”
言罢,微微抬头,观察了一下前面两人的神色,见他们脸上都露出了狐疑的表情,于是接着道:
“当时我气急攻心,并没有多想他这些话有什么不妥,在他松开脚的时候,我就抓起了佩刀,立马翻身砍了过去,只是,又被他一袖子扇到了河里。
冰冷的河水,激得我浑身一个哆嗦,这才反应过来,他这些话有些不妥,联想起他之前急切的逼迫,那时我便开始怀疑起了他的身份。
于是就询问他,到底是不是阳山的修士?
那人哈哈一笑,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我,爽快的承认了,自己并不是阳山的修士。”
对面的孙律和张漪如,此刻都收起了之前的表情,神情变得严肃,只是,并没有如李大狗预想中那样,开始一连串的发问。
他只好自己展现出一丝狐疑的表情,继续编造故事,道:
“我听了他这样的坦白,心里顿时觉得不妙,如果说,之前还能因为以后会是同门关系,断定他不敢出手杀人,此刻却没有了这份依仗,我与同伴的生死,只悬于他翻手之间。”
孙律表情维持不变,心中却觉得好笑,‘之前说什么烂命一条,吃软不吃硬,原来是早有依仗…呵,接下来多半要装孙子了。’
只是他也了解,旁边的张漪如,同样是从武林厮杀场上,争来的仙缘。
在心理上,天然会偏向对面这小子,所以这种自讨没趣的话,也就只能憋在心里。
果然,张漪如再度开口道:
“形势比人强,暂时的低头,并没有什么丢人,过刚易折,不是什么好事,后面有类似这种不要紧的话,大可略过不提,若有什么不清楚的,我们会提问。”
“是…”
李大狗应声致谢。
有了这两次的铺垫,他接下来一些要模糊的关键因素,遭到怀疑的可能,将会大大减少。
如此,他再讲述道:
“他既然承认不是我阳山的修士,我自然不能连累安阳城内的另一个同伴,所以…所以假装大喜,恳请他看在温玥珠的份上,带我入山修行。
那人对我一顿嘲讽,言说只要还有一两个类似温玥珠的东西,带我加入他们山门,也未尝不可。”
李大狗话语再次停住,脸上露出了悲愤之声。
孙律望了一眼,他身上青色的侍从衣裳,脸上表情又恢复了此前和善的笑容,心中却道:
‘果然装孙子了,说什么不想连累同伴,什么假装大喜,只怕内心多半还有几分改换门庭的打算……
也是,一个身处草莽的武林中人,又怎能知晓我阳山的高明之处,便是一位最普通的侍从弟子,也未必就不如其他山门的正统嫡传。
也罢,看在温玥珠与那路不平的份上,且看他接下来如何周旋。
毕竟那人到底是不是我阳山弟子,尚且存疑……’
于是点了点头,温和的道:“临时机变,算不得有错,且继续讲述……”
“我拿不出来与此类似的东西,更不想连累同伴,便胡扯说,在发现温玥珠的涂水河底,还有一块石碑,上面有一些我看不懂的文字。
那人听了大喜,一个劲催促我带他去回合同伴,然后一道回去寻找那块石碑……”
“废泊镇的河湾地底,是否有一块这样的石碑?”
孙律插言询问。
“没有,是我胡诌的,这可以在之后的探索中证明此点。”
李大狗摇头。
“好,你继续……”
发现旁边张漪如的表情不太好看,孙律笑着点了下头。
“我并不想带他去会合同伴,就把指引符取出,请他销毁,并让他发誓,只带我一人入山修行。
这句话极大的激怒了他,为此我遭受了不少的苦,连我身上携带的刀剑,也摔飞在了河底。”
张漪如望着他脸上,抑制不住颤抖的肌肉,心知这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只怕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或许是他挂念那不存在的石碑,几番争执之后,虽然没有销毁指引符,总算是答应了部分要求,甚至告知了我他的名字,言称姓时名阚,来自紫霞山。
我并不相信他说的话,他也不相信我同伴身上,没有类似温玥珠的东西,所以又提出了一个我无法接受的条件,让我回到客栈亲手杀掉我的同伴,才能发誓带我入山修行。”
孙律自然清楚,他那个同伴,就是昨日一同入山名唤朱权的人,此时倒有些意外,他是怎么保存己身的同时,还能护住朱权?
毕竟,那人说出自己名字的那一刻,已经下定了杀人灭口的决心,哪怕所谓的‘时阚’是一个假名。
张漪如是出身武林,又修行了近三百年,早已开元化府,对武学和法术都有充分的认知。
在她看来,近身搏杀之下,只要对方尚未开元化府,未必没有舍命击杀的可能。
况且,这年轻人的武学天赋,委实惊人,二十出头已然跻身了先天之境,多半身怀不为人知的武学秘术。
果不其然,对面之人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一下自己和孙律的表情之后,终于说道:
“其实,早在他说自己不是阳山修士那一刻,我就有了拼命的打算。所以我假意高兴答应,没有去捞刀剑,又费了不少功夫,减轻了他的提防之心,终使他愿意随我一同前往客栈。
我有观察到,自从天亮之后再次出现,他身上就没有那种氲氲环绕的雾气,这在我之前被扇飞七八次的时候,得到了充分的验证。
而我恰好学有一门武功,无需借助刀剑,也能在一丈多远,发出凌厉一击。
此时,我与他的距离已在五步之内,是以,在我舍命搏杀之下,他只来得及撒出一把符箓,就被我侥幸击杀……”
客堂房间一时陷入沉默。
李大狗抿着嘴角,缓缓抬起了脑袋,观察一下前面两人的表情,然后移开了目光,一副不服气,又只能听天由命的神情。
孙律见此,心里莫名的很不舒服。
在他心中,自始至终都没有想过,对面这个看起来有点小聪明的老实人,会选择以命相搏,成功击杀一个修行多年的练气士。
须知,那位练气士不管是姓薛,还是姓时,也不管他在别人面前,怎么辱骂阳山,都无法证明,他不是真正的阳山修士。
如果此人真的杀了那个修士,就不应该主动报告此事,甚至在事发之后也应该极力否认。
因为一旦那个修士,被证明是阳山弟子,那他所有的讲述,都将是不足为信的一面之词。
在不能确定,那修士真实身份的情况下,这种主动汇报,是一种矛盾,且无法理解的行为。
于是他皱起了眉头,挺直了腰杆,身体前倾,盯着李大狗的眉心,问道:
“你是如何打消他的戒心,又是用的什么武功击杀了他?这都是很关键的因素,你需要详细陈述一下。”
昨天下午与路不平,简单的商议之中,早有将破空刀法,拎出来顶替破伤风的打算,毕竟前者已经不是秘密。
于是他转头看向了孙律桌前的那张符箓,正要开口。
前面的张漪如,突然插言道:
“你已经说的足够详细,无需再向任何人解释,具体是如何消除那人的提防之心,更用不着向人证明,你用了什么武功击杀的敌人。”
然后不顾孙律的愕然,转头面向他道:
“我无法确认那修士的身份,但我非常肯定,面前这位已经是阳山的弟子,我不管他是什么时候入门,也不管他是正式弟子,还是外门弟子,他选择主动将事情禀报上来,我们就应该先相信他。”
孙律脸色一僵,目光扫过路不平淡然从容的表情,咽回了坚持要李大狗解释的话语,有点不甘心的道:
“如果那人真是阳山弟子?又该如何?”
“疑罪从无,没有如果。”
张漪如言辞犀利,不容孙律反驳,接着又道:
“那人的身份,应该由我们携带指引符,上报长老执事,之后视情况派遣人手去调查,而不是在这里询问一个刚入门的弟子。”
张漪如态度坚定,也不管孙律一脸的难堪,转头对李大狗道:
“阳山很大,容得下每个人有各自的秘密,只要不危害山门,你就没有义务,向其他人展露底牌。
何况,尚未开元化府的修士,被武林高手击杀的事情,也不是一桩两桩。
你大可放心,如果那人是别派修士,阳山自会为你讨回公道,哪怕他真是阳山门人,只要事后证明你没有错处,属于你的温玥珠,谁也无法拿走。”
“多谢这位师叔执言,弟子感激不尽……”
李大狗大为感动,连忙起身施礼道谢。
连旁边淡然处之的路不平,也跟着起身道谢。
这固然有两人伪装的成分,却也有几分真情实意。
无论是张漪如,还是以她为代表的阳山一部分人,都展现出了足够的气度。
毕竟在他们预想之中,只需要将这件祸事交于门派摆平,哪怕付出温玥珠为代价,也是可以接受的。
于是李大狗趁热打铁,道:“师叔,温玥珠并不在我的身上,击杀敌人之后,我受伤很重,又害怕那个珠子会引来其他的修士,我就将它藏在了安阳县里的城隍庙内。
除了那颗温玥珠外,还有那时阚身上掉下来的物品。”
“甚好……”
张漪如言罢,转头对孙律道:“与其怀疑这位新入门的弟子,不如直接从那修士遗留的物品着手,想必能更方便快捷的知晓对方的身份。”
孙律无法拒绝,只能点头表示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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