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后追封。”奚迟促狭地笑了一下,但见宁宴当真掉下眼泪,便赶忙赔不是,“逗你玩的,倘若大皇子聪慧,陛下可早日还政于他,便可教你早日登牒,但若……迟迟不能亲政,那便只能死后追封。”
“那、那还是……那还是死后追封吧……”宁宴抽噎着撇了撇嘴,小声嘀咕。他并非不懂当中的道理,只是觉得裴靖无所不能,即便没有他在朝中坐镇,也能将所有的事都处理得十全十美,“不能都选吗?我不怕挨骂,也不会让他们质疑陛下……我选宗正寺不可以吗?”
“最好不要。”奚迟收起玉牒放回原处,又坐回宁宴对面,耐心劝道,“此事远非廷议口舌之争那么简单,即便你不在乎自己的声誉前程,也请为了陛下再忍耐一番。”
倘若宁宴是个文官,某些人提议大婚,说不定当真是为了给宁宴争取一个合乎礼法的名分,可宁宴是个武官,那些人希望帝后完婚,绝非是为了宁宴着想。
文人争权,若无军队支持,再激烈也不过小打小闹而已,以裴靖的手腕,皆不足为惧,但如有军队参与其中则不然。
宁宴统掌西玄武卫,在南凤麟卫泸州军也有足够的势力,两支军队加起来有数万人马,步骑和水师俱齐,这些是裴靖目前稳坐皇位的最大倚仗。而宁宴一旦与裴靖完婚,根据“后宫不可干政”的祖训成宪,需得立刻卸甲释权,至时,反对派便可合情合法地瓜分这些兵权和军队势力,拥有发动政变的能力。
裴靖再强势也不敢随便放任兵权尽数流到外人手中,必须将最关键的部分牢牢掌握在她信得过的人手里,以便安坐宫禁运筹帷幄,使政令畅通。
更况且,宁宴与裴靖身边的其他男子不同。
奚迟走的路与裴靖完全相同,二人都是日躔卫制造出来的没有自我意识的利器,单纯偏执而不知礼数,也没有束缚,自然可以肆意而为,世人亦不好苛求。
文御是公认的明君仁帝,一生只做过一件出格的事,便是使裴靖做官称帝,而今人已宾天,俗话说,死者为大,纵有千错万错亦当既往不咎。
盛瑾瑜有禁令在身,终生不得为官,不过混迹文坛而已,孑然一身了无牵挂,人又疯得厉害,自然是一切从心所欲,率性妄为。
奚迟目光深切地望着宁宴,暗藏羡慕,“你是我们当中唯一一个‘正常人’,是接受过正统儒家教育的贵胄子弟,你得走正常人该走的路,你这一生要有盛大的名誉和光辉的前程。”
帮宁宴闯出一片康庄大道是裴靖与奚迟一以贯之的理想与信念,即便时过境迁,改弦更张,他们也未有一日忘记过最初的理想。
“这是你的理想,我们没有忘记,你也不可以忘记,皇宫不是个好地方,你舍得将自己困在这里蹉跎一生吗?”奚迟可谓语重心长,“宴哥,二十一年了,我们终于得见月明,陛下艰难地活着,只为站到高处为你我遮风引路,你的愿望也正在一步步实现,你忍心放弃这样好的机会吗?”
“我没有放弃!”宁宴急声为己辩白,“也绝不会放弃!”
他何尝不知裴靖殚精极虑、与活人和死神抢夺生机的艰辛与酸苦,又何尝不知机会难得,故将心事深藏于心底,他已后悔今日来这一遭,为自己的狭隘与猜忌感到痛苦。
“我们往前有二十余年光阴,往后还有无数时间,我们不要猜忌,亦无需谄媚,细水长流如一日才好。”奚迟请宁宴放心,他不会将今晚的事告诉裴靖,免得宁宴为此懊悔,亦免得裴靖为此自责。
宁宴感激不尽,不由得回忆起三人在小重山时的那些无拘无束的时光。
话正说着,连通内殿外走廊的内门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奚迟赶快起身开门,门一打开便看见盛瑾瑜满脸焦急地站在门外,其身后安歌领着白奉御匆匆闪过,直入内殿。
“怎么回事?”奚迟的心瞬间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住,“陛下怎么了?”
“夏正何时回来?陛下……”盛瑾瑜急得额角冒汗,有些语无伦次,“我叫不醒她,服药前还是好的,服药后忽然昏倒了,我怎么都叫不醒她!”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