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四日之后,养在瑶姬行宫中的衍苕突然陷入沉睡,此消息一夜间不胫而走,瞬时,紫薇行宫中内外围满了前来诊病的医师,下至无名地仙,上至上清境三清天的神,可见毕钵罗神君为了衍苕的事费了不少心神。在神界,毕钵罗神君是出了名的护短,此事,怕是他决意要与那人做个了断。

那个在六界中有着赫赫威名的酆都大帝,羽鹜殿下。

羽鹜被毕钵罗神君用玄天铃召去丹穴山打架的时候,他刚好梦回阿修罗界的时候,血气方刚地在梦里与那些鬼怪打了好几个回合,一睁眼却到了丹穴山,神荼玉垒两位贴身侍卫尚不在身侧,毕钵罗神君用法力幻化的剑雨如万千银针就直冲着他的鼻子而来。那气势汹汹的架势是决意要将他置于死地,倘或不是他反应够快,让自己速速从梦魇中脱身,恐怕早已葬身于这剑雨之下。只不过羽鹜没闹明白是怎么一回事,讶异地喊了几声毕钵罗神君的法号,见对方没有收敛的意思,便不得不回转意念接招。

毕钵罗神君一蹙眉,忿忿地叹息一声,吐露出的乌烟的笼罩了丹穴山原本紫气东来的祥和状态。瞬息间,天色大变,天雷勾动地火,念咒声,撞钟声此起彼伏。羽鹜觉得自己的意念正在被拉扯,眼前一片混沌,情急之下羽鹜恍恍惚惚想起来天尊曾教他的《净心咒》,遂席地而坐,运功而集气,心中反复默念:善将者,其刚不可折,其柔不可卷,故以弱制强,以柔制刚。”

头顶传来毕钵罗神君轻蔑的嗤笑:“区区《净心咒》,能耐吾何?”

羽鹜抬头看向毕钵罗神君盛怒的双眸,道:“不知吾与神君有何愁怨?神君今日这般大开杀戒,若是要索吾性命,尽可以拿去,好过让吾这般苟且活着,亦不失为功德一件。这不过是吾与神君之间的私人恩怨。天界与冥界本就势不两立,今日之事不可涉及两族颜面,否者,这后果,神君不知想过没有?”

语毕,头顶的那片天忽然阴云密布,雷声大作,哗哗啦啦地下起雨来,整座丹穴山陷入一片沉寂之中。

毕钵罗神君的声音盖过了头顶轰隆隆的雷声:“这世间的事本就荒唐,吾亦从未同这世间讲过一分一毫的道理,什么功德,什么颜面,吾担着这虚名,不过是为了守住梵境的生与灭,酆都大帝说得两族利益,又与吾有何干系!”

“神君此次前来,难道不是为了衍苕么?”哗哗啦啦的雨声震耳欲聋,雨过之处,万物生长,这次轮到羽鹜对着毕钵罗神君轻蔑一笑:“神君,莫不是您……”

不等羽鹜说完,毕钵罗神君就大笑起来,这笑声,震得丹穴山地动山摇。

这一回,毕钵罗神君彻底恼了:“无量梵境尊容岂容你这般以凡夫俗子之心妄断,拿命来!”

羽鹜心头微微颤了颤,继而又淡然笑着道:“神君,您越界了。”

神君,您越界了。

羽鹜听见自己的声音一遍遍回荡在混乱的,氤氲的地动山摇中,他使尽浑身仙术对抗毕钵罗神君一次次设下的死局,却终是徒劳,六界之中,谁都无法承受毕钵罗神君之怒。

就在他以为今日就要葬身于这丹穴山之中时,周身的阴霾突然消散开去,心口那熟悉的疼如万千只手撕裂着他的血肉。

天地平静如初,日光照耀在山巅那块顽石上。

羽鹜睁开眼,面前是一个男子颀长的背影。

略微凌烈的风拂起男子的齐地的白色长袍,露出男子的白色长靴,男子像一只张开翅膀的白鹤般,逆着霞光向羽鹜走来,他用衣袂拂去日光里的尘埃,又用仙泽唤醒了羽鹜的神智,四周围瞬时静若明镜,羽鹜抬头,看见毕钵罗神君一改往日的妖媚洒脱,取而代之一副大气沉静的神态,头上的佛光和双眸中悲天悯人的神色令羽鹜不可置信地轻唤了一声:”毕钵罗神君。”

头顶一阵五雷轰顶的炸响之后,羽鹜彻底恢复了神智,睁眼看到自己置身于丹穴山半山腰的一处悬崖峭壁上,衣衫褴褛,身上有些零碎的伤痕,不过也没什么大碍。

羽鹜还没弄明白方才还盛怒滔天的毕钵罗神君为何会转念放了他,就被匆匆赶来的神荼郁垒护送着回了幽冥界。

“殿下,殿下受惊了,恕臣等来迟一步。”神荼郁垒一脸愧疚地祈求着,一面用尽浑身解数替羽鹜疗伤。

“无妨。”羽鹜淡淡道。

实则羽鹜心里并不在意这些,很多时候凭他一己之力便可以对付那些树敌,在修罗界的时候,那种大难不死的经历数不胜数,现如今,他所面对的危险远不及修罗界一二,所以,羽鹜对神荼郁垒是不是能在他遇到危险的时候出手相助并没什么要求。

更何况,天尊命他们二人无时无刻地跟随着他,还不是为了他身上那个令他难以启齿的诅咒——情人蛊?

“好了,吾的伤不碍事,你们二人都退下吧。”

窗外的火凤树长得红彤彤,如天书里画的浴血的凤凰,轰轰烈烈却也那般超脱安然,风中飘来阵阵馨香,远比神界花园里的花香要清新淡雅得多。

羽鹜静心打坐,觉得此时的安宁正是他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努力寻求的。神荼郁垒是尽心尽职的随侍,只不过,很多时候他实在无需他们随时守在他的身侧。

神荼总是有着自己的主意,但凡每回羽鹜要“赶”他走,他便是一脸倔强地要杠上一杠:“可是,殿下……您这回中的是魔鸠天魁,此毒若是不解,怕是会。”

羽鹜并未因这话惊慌,仍闭着眼问道:“会如何?”

”会浑身陷入一种僵死的状态,继而,继而变成树的形状,意识不会消散,却再无逆转的机会。”

神荼说这话时,一旁的郁垒吓得双眉微微颤了颤。

羽鹜淡然地笑了笑,又道:“这倒不要紧,若此毒无解……”

不等羽鹜说下去,神荼惊惶失色地跪地抢先一步道:“殿下,酆都不可一日无主,臣恳请殿下,莫要,莫要……小看此毒。”

“那是自然,吾想说的是,若此毒无解,你们二人倒也不必感到为难。”

香炉里飘出缕缕袅袅的白烟,羽鹜听着窗棂外传来的唰唰啦啦的风拂动火凤树叶的声响,心中感到异常平静,这种平静是将他埋藏在心底的那种好勇斗狠的戾气消散的平静,是他自修罗界来到幽冥界之后前所未有的。

弹指一挥间,羽鹜浅笑一声:什么魔鸠天魁,这玩意于他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

凭他在修罗界炼就的这具不死之躯,此毒不过尔尔。

死!他也不是头一回亲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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