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伊的家乡,喝汤并不盛行。讲究的父亲有条件也会做,但碍于物资短缺,也是有则佳,无则免。

是以,这汤宴给她留下些印象。

数年后,Z君有次提起往事说,当时他特意领着大家从正门进校,其实偏门里餐厅更近,因为正门大气些,留个好印象。

那些年,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冲破高考方能进入大学。考前考后都流传着,进入大学就轻松了,六十分万岁。

伊伊考入的是外语院校,女生如云,美丽如云。周围文理科大学众多,学外语的女生洋气,追求者纷沓而至。周末舞会,女生们也纷纷逃逸出去,清大舞会是学生乐团弹奏,男生们有才,帅气,一个个都是学霸,挡不住的霸气和魅力。

伊伊在北国几年除了读书,浅浅来往过几个男生,轰轰烈烈的恋爱确是没有。

印象深的一位清大理工男,土木系,眼睛很大、很圆,也是班长。大家一起周末聚会,玩扑克牌,不经意伊伊抬眼看着坐在对面的他,他猛地抬头对视,眼光炙热如火,伊伊架不住满面羞红,忙不迭低眉看牌。但就是无感,一来二去,他也明白,偃旗息鼓了。

还有一位,也是清大,身材修长,儒雅睿智,欢快朝阳的气质,学霸且努力。她帮他作导师分配的文章翻译,他骑车送来一筐桔子,表示感谢。一日北国漫天飘雪满地白沙沙的,傍晚路灯映得周围如白昼,周末舞会后他送伊伊返校,临近校门口他忽然一把握着伊伊的手,伊伊想都没想本能地使劲甩开了,他一脸诧异看着她,愣了一会……后来似乎再没遇到让她如此欣赏的人。

若干年后当伊伊知道他在香港某大学任教,还在想,如果当初她没有把手甩开,是不是就像别的同学那样,毕业后顺理成章结婚、成家立业,那本是她心目中的贤妻良母相夫教子的幸福人生。

还有一位朝鲜留学生,课后运动一起打排球,他拦着她说话。回宿舍,舍友还问伊伊是不是被老外骚扰呢。那时候,学校出过这样的事情。

朝鲜人总让伊伊感觉有点奇怪。他会买了三四只苹果,在操场等着,遇到伊伊路过送给她,那会苹果显得挺贵。听得有位朋友说,上大学以前他就没吃饱饭过。伊伊不至于吃不饱饭,但也不至于能随心所遇吃上苹果。

还有一次,朝鲜人做了一瓶家乡泡菜送给伊伊,里面有胡萝卜、白菜、葱姜蒜什么的,整整齐齐的切成一小段一小段,红白绿相间,像商场里买的,泡菜甜甜的,好吃,跟家乡的泡菜不太一样,那里的口感偏酸。

再就是,他过生日,邀请伊伊去,伊伊叫了一位女同学同往。生日派对在他们宿舍举行,敲开门走进去,不大的宿舍里已经坐满了好多朝鲜人,都是他的同学同乡。伊伊无意抬眼看到墙壁上,挂着他们领袖的大头照,伊伊着实震惊不小。庆祝活动具体内容记不得了,只这个画面一直停留在伊伊眼前。

最后一次见面,就是有一次与Z君携手散步在学校里,晚饭后,天暗暗的,斜刺里路灯下走上前来一个人,仔细一看认出是他,已经有几年不见了。

“不是已经去清大了吗?怎么在这里?”

“过来看看。”

“噢,学习还好吗?”

“挺好的,已经学完了,要回国了。你呢?”

“我也要毕业离校了。”

“祝你一切顺利。”

“谢谢,你也是啊。”

“再见。”

“再见。”

从此,再也没见。

他如今应该在朝鲜的某个地方,开着他的“拖拉机”吧。

初认识时,问他来华学什么专业,他说学完一年中文后,就去清大读“拖拉机“专业。伊伊纳闷清大有这个专业么,估计那会他刚来中国不久,还没学到机械、自动化之类较深的词汇吧。

在这些人中,Z君最不属于伊伊理想中的类型。

他的来访,伊伊竟没有婉拒。

Z君的出现,伊伊无感,也不反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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