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大师,您可莫要出事啊,我这条命可还指望着您呢!”
王水生焦急地躲在街北的一条巷道中,从巷口一直往前看可以望见严防死守的杜宅。只要陈衍从正门出来,这个位置可以让他第一时间知道。
若是我在西街多找一会,说不定就在西街拦住了陈大师,王水生懊悔不已。陈衍这一番大闹鬼街,想来最好的下场也得离开鬼街,如今也不求大师为自己做主收回产业,只求大师能够带我平安离开。
没有陈衍的庇护,王水生即便离开鬼街也会落得人人喊打的地步,也正因为如此,他才死皮赖脸地赖在鬼街。
“找了你这么久,原来你就躲在这。”
巷子的墙体突然凸出,显露出一张脸。
王水生本身就是阴鬼,哪里会连同类都认不出,拔腿就逃。
同样是鬼,有的鬼有檠天架海之能,有的鬼却纤如苇草,而王水生明显是后者。
借助巷道曲折蜿蜒,王水生自以为自己已经逃出生天。然而,刚停下脚步的他很快就听见了前方的巷道中传来了脚步声。
风声鹤唳的他又扭头朝后逃,却照样被一队青衣人给堵了回来。
“王老爷,您可真让我好找啊!”
说话的人是青衣人中的谢恒,素有鬼街刽子手的称号,专门对付不守规矩的貂皮无赖和亡命之徒。
落在他的手中,王水生怕是留个全尸都难。
恰恰此刻,街北一阵骚动,正是陈衍和杜新两人现身的时候。
“大师救我——”
王水生大喊,可声音如同针落大海,无半分回响。
不甘心的他又欲往外冲,却被青衣人打了个半死又拖了回来。地上的砖石如水一般融化,将他的双手双腿凝住,再也动弹不得。
在他如同死水般的眼珠中,谢恒的倒影越来越近,越来越可怖。
……
杜新怀揣着异样的心情,坐在空荡荡的书房中,周围的仆人都被赶了出来,他现在需要的是冷静。
东吁军越来越近了,战事对暹罗越来越不利,安南和高棉的援军已有了退军之意。
脖颈之上落下的铡刀越来越近,杜新的压力日渐增大。
鬼街势力纵横交错,想让所有人都与他杜新共进退谈何容易。陈衍只不过是其中一个最跳的罢了。
“新爷!”
曾向明一行人进了书房。
杜新用人不疑,手下的人都可以自由进出宅院。
“如何?”杜新揉着太阳穴说道。
“幸不辱命。”丁易将陈衍在西街所作所为都一一讲出:“新爷,陈贼应当是这昨日入的街,算上西街那个傻儿,只有四人。”
“老匹夫,才四人便敢骑到我脸上,竟小觑我至此。”
杜新将手中的杯子捏碎,气得呼吸都不通畅了。
“新爷,把那几个暹罗人派给我,我现在就去做掉他。”
跟在丁易后面的谢恒突然发声,引起了杜新的注意,尤其是他后面的麻袋,里头好似还捆了人。
“你这憨货,又背着我做了甚好事?”杜新没有应话,反而质问其脚下的麻袋。
“新爷,我可完全是照您的吩咐办事。”
谢恒解开了麻袋,一具血淋淋的人从麻袋中滚了出来。
杜新定睛一看,这不是王水生吗?
奄奄一息的王水生抬起眼,看见了坐在上方的杜新,做了生平第一件称得上男子汉的事情:朝杜新喷了口带着血的唾沫。
“找死,”谢恒一脚踢中王水生的肚子。
王水生早已被折磨得失去理智了,先是被柳条捆起用棺材钉钉住四肢,脚上吊着墨斗和红线缠绕的镇邪符,叫他想出不能出,彻底被困于王水生这副躯壳当中。
然后谢恒又叫人使用燃着的香拍打后背,用鸡血淋头,再用镇邪石砸其中指。即便这般还嫌不过瘾,唤来了喇嘛在王水生旁又是敲钟又是念经,末了还往口中灌入了一斤童子尿。
“我何时让你做过这事?”杜新阴沉着脸,他心乱如麻,哪里有心情去管这位落魄的老爷。
“新爷,此事乃我自作主张,还请新爷恕罪。”
曾向明拱手请罪,未等杜新询问,便将一五一十道出:“新爷,这陈衍是出头鸟,绝不会是最后一个掀桌子的人。经此一事,那些心生不满,三心二意之人必以陈衍为首,明里暗里使绊子。
若是此时传出陈衍驭鬼附体王水生,为谋夺王家家产来了出狸猫换太子的戏码,其定然声望大跌,想必意欲同陈衍苟合的人也该三思三思,与这等道貌岸然之徒同流合污值不值当。”
杜新却不这样想,他苦着脸说道:“哪有这般容易,这些人呐精明着呢。陈衍的声望如何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乃是利益二字。
合利者聚,不合利者分,哪怕陈衍再不堪,他也是目前为止第一个敢与我们叫板的人,他站在鬼街就是一面天然的反旗。这会儿不知有多少人踏入了陈衍的门槛中。现在再使手段,怕是晚了。”
“新爷,若是逆贼们清楚陈贼的品行,便该对其有些提防,不会全力相助。此举即便是无功,也该在他们心头种下一根刺,只要他们心生嫌隙,就不枉我们如此尽心费力了。”
仔细一想,曾向明所言不虚,即便寸功未建,也没有任何损失。
杜新也就点头道:“将此鬼押往街上游行示众,再派人往外散点料。这老不死的先别动,给我紧紧看死了,今日这般耻辱尚且隐忍下来,不在乎多忍他几天。”
几人拱手接下了命令。
而杜新依旧十分不解,这老乌龟既无后手,今日怎这般硬气,莫非还有甚遗漏之处?
此时,陈衍站在了自家的老店门口,许久没开的木板门布满了灰尘。
身旁的阿卜杜勒和詹猜二人身上虽挂了彩,但搬动几块木板依旧绰绰有余。
木板嘎吱嘎吱响动,落下来了不少灰,原本厚重的木板在岁月的侵蚀下也渐渐失去了重量,或许该寻些匠人来修缮一番,待会便嘱咐一下阿卜杜勒,免得忘了此事。
这家老店才阔别三年便感觉老朽了不少,正好,陈衍此行一去也彻底成了白发老叟,两个老伙计又该一同扶持共入黄土。
里头仍旧挂着不少阴牌,原本只计划走一年,没想到这一走竟这般久。阴神早已缺乏供奉而饥肠辘辘,不少都对陈衍怀揣着敌意。
有道是阎王易送,小鬼难缠,只有它们吃不饱,那身上掉肉的绝对是陈衍。
会咬人的狗可不是好狗,陈衍让四鬼将其狠狠收拾了一顿,打一顿再给它们上香火,这才是训狗的正确方式。
四鬼也不挑食,无论是人还是鬼,都可入腹,其中就属阿大吃得最欢,近些日子在陈衍的偏袒下,阿大的实力逐渐盖过三鬼,其余三个已经抢不过他了。
老二,小和三隐隐结成了同盟,刻意疏远和排斥阿大。而阿大也不再给三鬼留情,能吃则吃,能占则占,连汤汤水水都不给三鬼留下。
等差不多了,陈衍才让四鬼收手,留下一部分较为温驯的阴鬼。
陈衍点燃了烛火,屋里的东西都没动,想来杜新即便有意将店再租出去,也未必有人敢盘下,毕竟这里头这么多发疯的阴鬼也不是那么容易解决的。
陈衍从后背上解下鬼匣,轻轻挂在柜台后的墙壁上。自从回鬼街之后,凌大师又陷入了沉睡当中,陈衍对此颇为自责,若不是自己太过无用,这位跟随自己多年的老鬼又何必受此灾难。
外面的散工不少,在外头随意雇了几个人进来收拾收拾店面。
陈衍不怕里头混了杜新的狗,四鬼全程盯着他们,谅他们也不敢做手脚。
这张藤椅坐上去依旧是舒服得昏昏欲睡,还好陈衍泡了杯浓茶,这日子彷佛又回到了三年前。这只不过是错觉罢了,再也回不去了。
伤势较重的詹猜被扶到楼上歇息,留下了阿卜杜勒在楼下照看。
“大师,有人自称您的故友,前来拜见。”
陈衍睁开眼睛,见一白眉老人携两个小厮恭敬站在门口,然而细细思索下,也没想出此人为谁,甚是陌生。
“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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