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俱乐部是这座小城为数不多装修华丽的夜店之一,在装修风格借鉴了中世纪的哥特式建筑,规律分布的嶙峋塔顶竖落在主屋,高耸的墙壁上没有安装任何窗口,暗紫色的屋身上挂满了串联在一起的发光灯管,在夜空下闪烁着五彩斑斓的光斑,夜店的入口设置在一个石灰岩质感的上窄下宽的巨型倒三角中央,厚重的木门上雕刻着复古的纹路,蔓延交错,像是鲜血浇灌的妖花,开满山野。
推门而入,我走进了另外一个隐藏在夜幕和繁忙之下的糅杂着激情和狂热的电音世界——夜店密闭的空间里充斥着嘻哈摇滚的舞曲和令人眩晕的酒精气息,派对的狂欢参与者们舞动着手臂,在介于橘色和红色的彩灯下放肆扭动身体宣泄情绪。舞池上的美女穿着令人血脉贲张的皮质束胸衣和短裙,露出大片素色的美好肌肤,随着攒劲的音乐节奏用力甩动头发。
这是为失意者和放纵者们准备的天堂,无论是在生活工作中遭遇了不如意的待遇寻求慰藉,还是单纯地想在平淡无趣的日常情节中寻求刺激与欲望,在走进这里后你都能得到极致的享受和满足。
按照徐清清给的房间号来到聚会的包厢,其他人已经分续就位,有人嘴里叼了根烟,一边吐气一边向周围的同事吹嘘自己的稿子在一天之内又增加了多少的浏览量,炫耀写满脸上;有人用无名指与小指夹住高脚杯的杯脚,均匀晃动着其中的红酒,故作老练和旁边的女同事介绍起了红酒的历史和优劣,企图在女同事惊异的赞叹中追寻自我满足的卓越感。徐清清端坐在人群的中央,没有刻意显摆却仍光芒四射,一改在公司里黑色小西装配十厘米高尖鞋的日常职场装,她换上了刺着嘻哈字母的牛仔外套和牛仔短裤,黑色的小抹胸浅浅盖住了胸前的肌肤,却挡不住精致得没有一丝多余赘肉的小腹,平时乌黑舒长如瀑布垂下来的长发也用发圈卷成了高挑的马尾,她还特意加重了脸上的粉饰,柳叶刀般尖锐的一字眉也被她用眉笔修出了一道弧度,显得更加艳丽动人。从公司里的管理层强势执权人摇身一变转型混迹夜店的不良少女。看到我推门进来后朝这边招了招手示意欢迎,我也回以点头微笑。
包厢里空位置还有很多,我找了个空余的地方坐下开始嗑上了瓜子,就像我之前几次参加聚会的那样。有时我也想找个同事唠嗑一下,假装自己并没有特别的无聊,但当我鼓起勇气主动发起聊天的时候,我又发现自己在社交上的无力,每每都是没聊上几句就开始冷场,然后就是毫无意义的尬聊,再接着总会有一个先受不了尴尬气氛的人随口找个理由结束折磨。这感觉就像是在《大话西游》中的一脸懵逼的孙悟空刚出盘丝洞遇上紫霞仙子的时候,观众都以为这是一段惊天动地的感情的开端。结果互通姓名后孙悟空开口问‘你吃了吗?’‘吃了。’紫霞仙子面无表情地回答,‘吃了好啊,我也吃了。’猴子一时不知道怎么接下话茬,‘……’两人就这么不欢而散,剩下的剧情也不了了之。所以说有着良好的社交能力是多么地重要。哪怕是种族不同的两种生物,孙悟空也能靠着撩妹的技巧给紫霞仙子留下有趣的印象,为后面两人相爱相离的剧情埋下了伏笔。
‘郭奕,来一起玩骰子不?’不远处的潇静正在和几个人用手机玩着游戏,看她们有些发愁的样子估计是遇上了什么困难,潇静环顾一圈正好发现了正无所事事吃着零食的我,于是笑眯眯的小跑过来,‘来玩骰子吧,我们那边正好缺个人!’潇静挂着标志性的笑容,双手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可是我没玩过诶,我很菜的,还是不去掺和了吧’一听到要拉我去玩不认识的游戏,我立马表决了拒绝态度,全场就我一个人不会玩,过去不是纯纯丢脸嘛!‘没事,大家都会让着点新人的,你不会的话我教你玩就好啦’潇静不依不饶,‘No!我才不要去。’我双手交叉在胸前,表情肃然,‘那这样吧,你跟着我们玩骰子,明天下班我请你喝奶茶。’见因为我的冥顽不灵就要导致游戏散局,潇静搬出了对我屡试不爽的奶茶攻略,‘一言为定!’听到可以白嫖奶茶的条件,我立马接了下来,丢脸是一时的小事,能蹭吃蹭喝才是实实在在到手的好处。大不了豁出去了!我心里大义凛然,颇有一丝为事业壮献身的悲情。
坐在我对面的是公司里长着方方正正国字脸的大壮,他最大的特点就是特别壮,据说他每天下班都会坚持健身两小时,穿着单薄T恤的时候还能隐约看到小腹线条分明的腹肌,自律程度和壮硕程度令我们自叹不如;坐在大壮左手边的是公司里的会计老黑,老黑长得一点也不黑,年纪也不大,但因为他管理着公司一部分的财务会计,虽然工资和我们处于一个阶级,却总是会腹黑地利用职务之便为自己捞取油水,我们看着老黑的日子越发滋润又慕又恨,于是就在私下给他取了个老黑的绰号;而剩下的一个位子自然是潇静入座。
透明的玻璃桌上摆着几瓶开了口的啤酒和四个塑料杯,每个人面前都放着一个圆筒形的装着两个骰子的骰盅,‘咱们的规矩很简单哈’潇静身子稍稍后仰,爽朗的声音中带着阵阵潇洒,颇有古时女豪杰御敌归来,坐在山脚下的小店吆喝店小二上酒的巾帼气魄,‘每个人有两个骰子,每个骰子的点数从小到大分别是一到六,从第一个人开始按照顺时针的顺序轮流赌骰盅里两个骰子的点数总和大小,开盅后输的人要喝一杯酒,如果觉得自己的点数太小也可以不开盅就认输,有谁认输的话就罚半杯酒,当然你也可以在点数小的情况用心理战术什么的手段让对手认输,这些都是在规矩允许的范围内哦。’潇静简单介绍着规则。
‘喂喂喂,潇静你刚刚不是说你们这缺人吗?这明明三个人也能玩啊!我要退出!’听她说完后我才意识自己上当了,他们根本就是拉自己过来凑数喝酒的!赶紧向着‘主谋’抗议,‘哎呀,三个人喝多没意思嘛,来都来了就一起玩啦。’潇静对于我的抗诉置若罔闻,风轻云淡的带了过去‘大壮你看起来比较能喝,就从你先开始吧。’‘好!’大壮也不含糊,拿起骰盅就玩起了花手,骰盅在他手中上下旋转,像是处于发情期的雄华美极乐鸟围着雌华美极乐鸟大秀舞技。老黑见状不甘示弱,拿起骰盅学着《赌神》中周润发的手势快速晃动,骰盅中的骰子高速摩擦碰撞发出的碰撞声如同在演奏咏叹曲。待这两位中二患者表演结束,他们用手护着骰盅对着自己揭开一处缝隙窥探点数的结果。
‘大壮,你已经完蛋了,我的点数将是绝杀,你趁早投降还能少喝一点。’老黑率先发动语言战术,企图让大壮不攻自破。‘你就别装了,我刚刚都看到你脸色不对劲,’大壮不为老黑的战术所动,嘿嘿嘿地笑道,‘我猜你两个骰子加起来都不到六点吧,你不如老实喝半杯保留点实力。’“我这个骰盅里至少有一个六点,你觉得你还能大得过我吗?”老黑盖住骰盅放在玻璃桌上,胸有成竹。“你那点骗伎瞒不了我的,我这十点必定小不了。”大壮放下骰盅,推到老黑的骰盅旁边。“既然没人认输的话那就开盅揭晓咯”。双手同时掀开骰盅的盖顶,老黑的骰盅里只有一个三点和一个两点,大壮的骰子是一点和五点。“我喝我喝。”老黑拿起酒瓶倒满塑料杯,吹开酒沫子一饮而尽。
“欺骗也是一种战术,在骰盅开盅揭示点数之前,无论你的点数有多小,只要你能震慑住对手让他认输就算你的胜利,这也是一种博弈的艺术。”潇静像个尽职的解说员在片场滔滔不绝地给我灌输着游戏的技巧,“当然如果你觉得实在没胜算又说服不了对方的话可以在开盅之前投降,像老黑这次的手气比较臭骰子点数小的话他可以不开盅认输喝半杯的。”我虽然听着似懂非懂,还是如小鸡啄米般点头附和。
老黑把塑料杯朝下竖放,杯口凝聚着少许散落的酒液始终没有滴落下来。‘我已经喝完一杯了,郭奕,该你和我玩了。’我拿起桌面的骰盅,冰冷圆润的骰盅在手中摇滚了几下停了下来。‘知道心理学要在什么样的前提下才能取得成效吗?’没有经过开盅确认点数,我把骰盅倒扣在桌面上,推到老黑面前,‘只有你的对手对自己的实力有所了解,你才能根据相应的战术去攻陷他的心理防线。如果我不看点数直接和你开赌结果,那么无论你怎么游说我都不会有任何的畏惧,中国有句话叫做‘无知者无惧’,说的就是这个吧。那么你要如何应对呢?’
‘精彩’老黑的眼神里透露出些许惊讶之意,‘很多玩这个的新手在博弈时都会因为没有熟练的经验而落于下风。但你很聪明地避过了这个短板。那我也陪你梭哈一把。’老黑把他的骰盅推了上来,结果揭晓,我的骰盅里点数加起来是九,老黑的点数也是九,两个人都免去了罚酒的环节。
‘其实骰子游戏还有另一层没有明说的比拼,对于了解这个游戏的老手来说,他们都知道只有在展示点数前的一两秒才是最关键的博弈,就赌对方会因为对自己的点数大小不自信而放弃。其他时候的心理攻势都只是一种形式上的垃圾话而已。’潇静单手托着下颌,指尖缠着几缕额发,饶有兴趣的解释道,‘对于老手来说,揭盖前的垃圾话也是一种较劲,就看谁的嗓门比对方大,气势比对方足谁就有优越感咯,像你这样不懂话术的小白他们最喜欢了,因为小白完全不知道怎么回驳对方的垃圾话。’我心里一万匹草泥马跑过,他们拉我来玩游戏果然是不安好心,就想看我笑话是吧!还好我急中生智躲过一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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