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了,我没兴趣。”

白乐天扭头就要走。

“你是来寻求天启的,对吗?”

精准,直接的话语,像子弹穿过白乐天的大脑。

“你怎么知道?”

“卦象里显示的,啊,你所追寻的天启,还是个女人……不,不对。”

司机愣了一下,但没有解释他这语焉不详的话,只是吸了一口指尖的烟,把带着尼古丁的白雾吐向夜空。

“你信命吗?孩子。”

“呃,有一点点吧。”

白乐天点了点头,他突然很想听听这大叔到最后到底想说啥。

闻言那司机微微颔首,白乐天看他抿了抿嘴唇,好像在努力地想要说些什么的样子。

司机的神色像是挣扎了一番,而最后他似乎向心里的什么东西妥协了,只听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能把你的手给我看看吗?左手手背,像这样。”

男人把他那只褐色的左手举起来,在他手背上,白乐天看见了一个白色的五芒星图案。

“啥意思,你不是已经看过我卦象了吗?”

“那不准确,我得看点具体的东西。”

“我先跟你说好,我没有钱可以给你。”

白乐天警惕地说道。

“放心,我不收你钱,也不要你干嘛,你只要把手这样举起来就行。”

白乐天犹豫了一秒,最后还是把手举了起来。

那男人隔着两米远的距离看了看白乐天的左手,然后他把烟扔在地上,用脚碾灭。

“不管你信不信我,孩子,我都要告诉你一件事——虽然我不知道你你要找的人具体是谁,但你如果要继续找下去的话,你的处境会非常危险。”

白乐天愣住了,他没想到这个跟他素不相识的人会这样直接的给他一个警告。

但是随即他又恢复了正常,因为他意识到,司机虽然一开始像是说中了他的目的,但最后却也没有明确地指出来……有可能,这只是他固定的一番说辞,他对谁都这么说。

而在白乐天还在思考的时候,那司机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来了一块金色的饰物。

哈,果不其然,我就知道他给我算命就是为了把他这块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金饰卖给我。

白乐天冷笑,他感觉自己刚刚花时间思考,都是在这种不知所谓的事情上浪费了时间。

“我不会放弃的。”

“那就把这个拿上吧,孩子。”

他把那块金饰品放在了白乐天伸出的手上。

“我不买,我不需要这种东西帮我消什么灾,你赶紧把它拿回去吧。”

白乐天握住那金饰之后才反应过来,他赶忙想把这东西还给眼前这个强买强卖的司机。

“我应该一开始就跟你说了,不收你钱,这东西当是我送给你的。虽然不知道能不能起作用,但这是我唯一能给你的东西了。”

司机摆手制止了白乐天,他看着白乐天的时候白乐天才第一次认真打量眼前这个人,他的脸有点宽但不圆,颌骨突出,一对大的有些不自然的眼睛嵌在下陷的眼窝里,表情看起来又呆滞又颓丧。

可白乐天能感觉到,他看着自己的眼神很认真,很真切。

“啊?啊,呃,那……谢谢啊。”

也不知是什么缘故,白乐天居然把这东西收了下来。

白乐天有些尴尬地朝司机点了点头道了谢,就当他说完再见转头要走的时候,司机又叫住了他。

“等等,孩子,我能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吗?”

“你说。”

司机顿了一顿。

“其实连你自己都不太清楚自己在找谁吧?”

“呃……是有点。”

白乐天说了实话。

“那你为什么不愿意放弃呢?虽然这话是由我这陌生人说出来的,你可能觉得很难接受,但是我真的没有骗你,继续找下去会很危险……你真的不能停止吗?”

“抱歉啊,我做不到。”

白乐天摇了摇头,他冲着司机尴尬地笑了笑。

“这件事跟你和我说的话没什么关系……来这里寻找我的命运,是我自己的决定,我相信它一定是重要的,哪怕真的会有危险,我也不想放弃。”

司机似乎还想说点什么,但是话到嘴边,他又停住了。

最后他还是给了白乐天一个笑。

“那祝你好运,孩子。”

就这样,白乐天没再回头的走了。

注视着白乐天的背影许久,直至再也看不见时,那男人叹了口气。

“终究还是劝不动啊……我是否太多管闲事了?”

他又点了根烟,叼在了嘴角。

“可是孩子你没明白啊,从来都并非我们选择命运,一直……都是它选择我们。”

回看白乐天,他正向着向着他一开始的目的地前进。

走出去很远之后,他才想起来刚刚那司机给他的金饰。

他把金饰从兜里拿出来仔细端详。

那饰品是一块金色牌子,上面刻着一颗不知道是青蛙还是鱼的动物的头。

不知道为什么,但白乐天感觉这奇怪的动物的头,竟没来由地跟刚刚那司机有些相像。

没管干不干净,在没什么人的地方,白乐天直接拿牙轻轻咬了一口。

有印儿,而且很清晰,这块牌子含金量很高。

掂在手里也不算太轻,这东西少说能卖个千八百。

白乐天现在有点后悔了,他向来不是爱占别人便宜那种人,如今自己从陌生人手上整来这么一块贵重东西,多多少少他心里有点愧疚。

早知道当时不听他的把这东西强塞回去给他得了。

可是已经走出去这么远了,已来不及回头了。

在麦当劳草草吃了一顿,就已经快九点了,他没多少时间可耽误了。

踩了辆单车,他飞速地驰向他的目的地。

那是一栋巨大的建筑物,在黑暗中,它看起来就像一座西式的古老城堡。

在迷蒙灰暗的夜色下,它像是藏了几百只怪物一样可怖,让人不敢接近。

那是个时装城。

时间是晚上九点,时装城里几乎所有的店铺都已经停止营业了。

所以这看起来高大如城堡一样的建筑物,被笼罩在了黑暗之中,只有几点微光在黑暗中闪烁。

就是这里了,白乐天那靠不住的直觉,给他指示的方位就是这里。

这是一个看起来根本不该与他有任何关系的地方,但白乐天却觉得,自己就应该上去。

但现在时装城所有的门都锁了起来,只有一楼的正门和停车场两处还开放着,而这两处的门口都有在执勤的保安……如果走正面,白乐天是肯定进不去的。

那该如何是好?寻找梯子直接爬上这里的二楼吗?还是不管不顾地在某个保安不注意的时刻冲进去?或者……干脆放弃现在进入的想法,等到明天再说?

不,都不行。

不切实际的想法,莫名其妙的决心,以及……无法压抑的强烈愿望。

它们没有让白乐天发疯,反而,让这几天一直在发疯的他冷静了下来。

一定得今天去,他的预感告诉他必须是今天晚上进入这里,所以他不能择日再来。

他绕开了正门,仔细地观察着这座建筑物,看是否,能在其他地方找到机会。

而只走出不到三十米,他已找得他所需要的那机会了。

那是一家尚在装修的位于建筑城一楼的店铺,一共两层,复式结构,而似乎因为还在施工的原因,它此刻居然是没被封闭的状态,从外面可以直接进入服装城的一楼。

白乐天笑了,这次真的是因为开心才笑出来的。

也许命运并不眷顾他,但至少,没夺走所有他能走的路。

他扶着尚未涂上石灰浆的墙壁,踩着满地的施工废料摸索进了这栋建筑物,因为早已过了营业时间的缘故,这里的一楼只有几盏并不明亮的灯还开着,其中有一些还忽闪忽闪的,像某些恐怖片里闹鬼时的场景。

但白乐天不管这个,他三步并作两步,开着手机的手电,找到了服装城的楼梯间。

这服装城统共九层楼,而白乐天的目标就是最高处的第九层。

爬楼梯对于久疏锻炼的白乐天就像酷刑一样,可他依然坚持爬了七层楼。

最后实在体力不济,他只能打开楼道的安全门,看看有没有别的方法能爬上九层。

打开第七层的安全门之后白乐天人傻了,因为隔着他几步远的地方就有手扶电梯,从电梯边缘往下看,原来这电梯从二楼开始就有了,是他自己没察觉到,还哼哧哼哧地爬了半天。

服装城的七楼到九楼似乎仍然有在营业的店铺和仓库,所以不时会有穿着时尚的女性在他身边走过。

人生每一个选择,都在某种程度上会影响一个人的命运。

而登上手扶电梯,就注定了白乐天之后的命运。

徘徊在九楼混乱的仓库和店铺间,绕开一地等待分拣的衣物和一摞又一摞的包裹,白乐天陷入了迷茫。

真的是这里吗?

这里的景象,跟他的梦,连一丝一毫的关系都没有。

在他绕了七八圈后,他更加确信了这个想法。

每个角落,每间店铺,甚至于路过的每个人他都仔细打量过了,可这跟他在梦中体会到的感觉完全不同……无论再怎么不想承认,他此刻都必须承认一件事,这一趟他是没有任何收获了。

当然了,这种感觉,也仅限那一刻。

因为下一个瞬间,命运迎面而来。

低头叹气的白乐天,与一位女士撞了个满怀。

“不好意思,您没事吧?”

白乐天立刻赔礼道歉,内心暗骂自己走路不看路。

“没关系,我没事。”

声音响起的那一刻,一股如洪流一样的不属于他的记忆冲入了他的脑海,疼痛让他捂着头跪在地上,但尽管紧闭双眼,他也没法阻止自己不去观看那些画面。

两颗太阳高挂在天上,巨大的湖泊中央,一个巨大的身影弓着身子,披着如同裹尸布一样破烂不堪的黄色长袍,而在它身下水面的涟漪中,白乐天看见了注视着他的无数只眼睛……

恐怖的画面将他一瞬间吓回了现实中,睁开眼睛之后他发现自己此时并不在楼道里,而是在某间店铺中。

而他发觉自己正半躺卧着,安然地枕着什么柔软的东西,而鼻间则能嗅吸到一股花香。

而身后那柔软的枕头一样的东西还在起起伏伏,背后的感觉也甚是温热。

“哎呀,你醒啦,你没事了吗?”

这声音自己摔倒前似乎听到过,白乐天立刻深吸了一口气。

自己此刻正躺在刚刚撞到的那位女士的怀里……而且还不知道睡了多久。

理解现状之后,白乐天以最快的速度站起了身,他必须立刻回过头向这位女士道歉。

但,当他转过头时,一股没来由的恐惧袭上心头,仿佛那黄色的巨大虚影就盘踞在他面前。

“不需要再躺一会儿吗?”

那声音非常温和,如草原上的清风一样,把白乐天眼前的幻象驱散了。

眼前的人是一位坐在宽大扶手椅上的美丽的女性,她一头淡金色的长发裹着素白色的瓜子脸,双眼水汪汪的,像早春的湖泊中荡漾的涟漪,白皙的脸上带着点红晕,一身淡鹅黄色的衬衣勾勒出她姣好的曲线……想到自己刚刚枕着的柔软部位,白乐天立刻红了脸。

“真是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

“那都不要紧。”

她站了起来,然后用手托起了白乐天的脸颊。

“孩子,你需要休息。”

白乐天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对方的举动,等他意识到的时候他的脸变得更红了,但他在这人生二十多年里又极少与女性相处,所以他此刻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哦,抱歉,你不喜欢被这么触摸是吗?”

她似乎注意到了白乐天的窘迫,赶忙收回了手,冲着他笑了笑。

“不好意思啊,我以前当过很长时间的医生,职业病犯了。”

“啊……不是……只是……”

白乐天已经开始有些语无伦次了,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倒确实希望说出不希望对方触摸他这种话,但是他内心却又有些希望对方继续触摸他的脸……所以说人本身就是口是心非的动物。

但他此刻脑内的想法似乎没有被对方察觉,而且好像还被对方误解了。

“话都已经快说不清楚了,看来你真的已经很久没好好睡觉了,也难怪你刚刚会晕倒。”

她说的确实是实情,白乐天这几天几乎都是晚上三点多才睡的,又是早上八点出的门,再加上今天又走了近一天多的路,除了在车上睡了一会儿之外就再没休息过。

“你必须休息一下了,你的状态非常糟糕,亲爱的,再这样下去你可能有猝死的危险。”

刚刚想反驳,但白乐天的身体却不听使唤。

也不知道是对方的判断确实准确,还是什么别的原因,当终于身处有冷气的地方,享受着这种舒适的空气,白乐天忽然就觉得累了。

他开始感觉很不舒服,凝固的汗液粘在皮肤上,混合上脸上分泌的油脂,他此刻就感觉自己的皮肤很难受;双眼也艰难地睁着,浑身的骨头都在疼,而且头也昏昏沉沉,就好像刚刚通完宵一样。

再加上这房间里那股难以言喻的扑鼻香气,白乐天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打完这哈欠就不得了了,困意如同洪水决堤一般涌入脑海,几次睁开又闭上眼睛之后白乐天竟发觉自己真的想睡觉了。

他依旧还能抵抗那股困意,原因是他仍旧知道自己身处何地,所以他还能艰难地维持理智。

可那理智还能支撑他做些什么?最后,他只是艰难地说出了一句话:

“我……我得走了……”

他打算转身寻找自己的背包离开这里,可他发觉自己已连转头都觉得困难。

已不行了,意识已不太能支持,虽然刚刚已经睡过一次,但现在,白乐天可能又要倒下了。

“没事的。”

温柔的声音击溃了白乐天的意识防线,他感觉眼前的人伸出了双手,在意识朦胧间,他忘记了对方的身份,他居然也伸出了双手,倒在了那人的怀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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