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祐七年,上元节。
陈师仲来颍州看望其弟、州学教授陈师道,被东坡留下来一起于雪中观了花灯。陈师仲、陈师道兄弟是苏东坡在徐州任上时结识的,时任钱塘主簙的陈师仲对东坡先生尤为尊重和仰慕,所以兄弟俩与东坡先生的关系尤为融洽。
正月二十四,东坡从邸报上得知,自己将被移知郓州(今菏泽郓城县)。郓州乃山东民风彪悍之地,政务繁杂,绝不是像东坡这样一位衰老之人所能轻松应付得了的。
于是,苏东坡给好友王定国与汪道济致简,诉说了自己想乞请调到江浙一带,以满足自己留恋江湖的意愿。所幸,四天后苏东坡又被改知扬州,也许还是太皇太后的开恩也说不定。
正月底,苏东坡又向朝廷上书,乞求按照《编敕》的规定奖励汝阴县尉李直方,还说如果朝廷觉得不妥,那就将自己即将转升的朝散郎职位转授于他。
因为颍州近年总出恶贼,其中尤以尹遇最为老奸巨猾,老窝又最远,众人不敢近前捕捉。汝阴县尉李直方在知州苏东坡的督促之下,泣别了九十多岁的老母,前去寿州霍邱县成家步镇捕捉,才得以将其缉捕归案。
东坡先生还怕朝廷一旦不处死尹遇等人,他们逃脱后还会报复百姓。尹母就只有尹遇这一个儿子,若有三长两短自己将会无颜面对他们母子,况且今后也无法使唤手下人了。
遗憾的是,苏东坡的上书没有被批准。
不仅力挺李直方的乞请没被批准,苏东坡很欣赏宗室子弟赵令畤的学问与才干,想举荐他进入馆阁。闲暇时,甚至与夫人王闰之单独邀请他到聚星堂小酌。但是到了太皇太后那里被否决了,原因是太皇太后觉得“宗室聪明者岂少哉,顾德行何如耳”,竟不许。
接着,朝廷又下了除命:
苏东坡以龙图阁学士、左朝奉郎知扬州军州事充淮南东路兵马軡辖。继任者为晏殊第四子晏知止。
得知东坡先生要到扬州任职,弟弟子由来简要哥哥到京城一见,可东坡觉得再绕道京师未免太远,自己已经是衰老多病,经不起折腾了,还是自颍入淮直接南下的好。
江淮荆浙等路发运使晁端彦与周边诸郡都有贺启,东坡先生一一答之。
东坡首先给润州知州林希(字子中)致简,说自己移知维扬,二人就身在咫尺,可以隔江相望了。潮州守王涤遣专使来求《韩文公庙碑》,钱勰亦以《韩文公庙碑》相请,刘季孙自隰州来简相贺,东坡先生十分称赏其文章。
赵令畤将苏东坡在颍州期间与陈师道和自己的唱酬诗文编撰成集,取名“汝阴唱和集”。此集由晁说之作序,李方叔作后序。在颍州期间,东坡与赵令畤的交往最多,二人常在一起论诗、哦诗、论笔、论茶、论墨,甚至言鬼诗。
赵令畤所著的《侯鲭录》记载了几个段子:
东坡曾言鬼诗有佳者,如“流水涓涓芹吐芽,织乌西飞客还家。深村无人作寒食,殡宫空封棠梨花。”有人不知“织乌”为何物,东坡解释道,织乌,日也,往来如梭之织。
在对偶方面,东坡先生说过:世之对偶,如“红生”之于“白熟”,“手文”之于“脚色”二对最工,无复加也。还说:与我周旋宁作我,为郎憔悴却羞郎。此二句亦的矣!赵令畤诗中的“青州从事”与“白水真人”之对,东坡先生极为称赏,说“二物皆不道破为妙”。
东坡先生曾言:诸葛氏笔,譬如内库法酒、北苑茶,他处纵有嘉者,殆难得其仿佛。赵令畤遂对曰:上阁衙香,仪鸾司椽烛,京师妇人梳妆与脚,天下所不及。公大笑,以为然。
东坡先生尝与司马温公论茶、墨。温公曰:茶与墨政相反,茶饮白,墨欲黑;茶欲重,墨欲轻;茶饮新,墨欲陈。赵令畤听后道,二物之质诚然,然亦有同者。东坡先生曰:谓何?赵令畤道:奇茶、妙墨皆香,是其德同也;皆坚,是其性同也。譬如贤士君子,妍丑黔皙之不同,其德操韫藏,实无以异。公笑以为是。
赵令畤曾总结东坡先生又三乐:凶岁检灾,每自请行放数得实,一乐也;听讼为人得真情,二乐也;公家有粟可赈饥民,三乐也。居家亦有三乐:闺门上下和平,内外一情,一乐也;室有余财,可济贫乏,二乐也;客至即饮,略其丰俭,终日欣然,三乐也。东坡笑以为然。
东坡还说过:白公(白居易)晚年诗,极高妙。赵令畤询其妙处,坡云:如“风生古木晴天雨,日照平沙夏夜霜。”,此少时不到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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